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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裴不了 -【我不可能是劍神】《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37 AM     標題: 裴不了 -【我不可能是劍神】《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21-3-18 02:41 AM 編輯

【書名】:我不可能是劍神

【作者】:裴不了

【內容簡介】:

……
李楚穿越到十里坡,成為了一名小道士。
在這個神鬼橫行、妖魔肆虐的世界,弱小無助的他本想在十里坡茍活一世。
直到有一天,不得已踏入江湖,他才發現……
原來世上沒有什麼是一劍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
那就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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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40 AM     標題: 第1章 10里坡上那把劍

本帖最後由 wade0416 於 2021-2-21 10:47 AM 編輯

  “七十一級……”

  李楚喃喃一聲,長劍信手揮落。

  身前三尺處一盞閃爍著幽幽鬼火的燈籠瞬間熄滅,而后分成兩半落地,原來是被他這隨手一劍隔空斬斷!

  此時已是夜半三更,卻有一名身著水火袍服的青年道士在這荒郊野外閑逛,場景頗為詭異。

  遠見其身材頎長、俊逸出塵,再靠近些,還能看清他清朗的眉眼五官,顧盼之間眸光璨璨,端得是一副不染俗塵的好相貌。

  隨著他的閑庭信步,不時便有一盞鬼火燈籠被引得從黑暗中竄出,想要欺近他身。只可惜,劍芒起落間,沒有一盞燈籠能夠越雷池半步。

  每斬滅一盞燈籠,便會有一些常人無法看見的白色光點從燈籠的殘軀上升起,匯入道士的體內。

  “唉——”李楚輕嘆一聲,自語道:“果然隨著我等級越來越高,燈籠怪提供的經驗也越來越少了。起初一只燈籠怪就可以升一級,這次居然花了整整兩個月。這樣下去,下一次升級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但是,”他話鋒一轉,緊接著道:“這樣升級雖然緩慢,卻勝在……安全!”

  他的目光望向遙遠的某個方向,似乎洞悉了無盡黑暗,看見了那些擇人而噬的兇惡存在。

  “這個世界實在太危險了,妖物、魔頭、厲鬼、怪獸……邪物充斥著整片天地,可以說是步步危機!要找經驗高的怪,勢必要冒更大的風險。雖然不清楚我現在實力如何,但一定不強就是了。穩妥起見,還是安心在十里坡再待一段時間。”

  “男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禁得起誘惑……殺得了燈籠怪!”

  在他自言自語的當口,已經又隨手斬殺了五六只燈籠怪,動作之嫻熟,走位之精準,已臻化境。

  ……

  李楚來到這個世界快一年了。

  一年之前,他還是一個剛剛結束高考的畢業生,因為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只考了全省第二名而悶悶不樂。

  在某個無聊的下午,他點開了一款古老的仙俠游戲。不曾想,是推開了一扇罪惡的大門。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余杭鎮外有片十里坡,十里坡上有一座德云觀,他成為了德云觀里的一個小道士。

  當然,他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個世界里,神仙道法、妖魔鬼怪……游戲中的這些設定全都成了真實的存在!而原本操縱著虛擬人物的李楚,也變成了會疼會死的血肉之軀!

  他的心態頓時崩了。

  隔著屏幕誰都可以大殺四方,但是當真人來到這種世界,他腦子里就只剩下一個想法——笑著活下去。

  十里坡西側毗鄰一片亂葬崗,荒野枯墳,加上靈氣充裕,難免會衍生出一些鬼怪,燈籠怪便是最為常見的一種。

  燈籠怪的力量相當弱小,其本質就是一些靈性微弱的孤魂野鬼依附在磷火上,顯現出燈籠的模樣。行路人一旦靠近,魂魄便會受到沖撞。

  這種級別的鬼怪,只要是陽氣稍微重點的男子,都能反將其沖散。就算被它沖撞成功,也只不過是小病一場,不會有什麼大礙。

  所以這麼多年,也沒什麼修行人來整治——因為大家都懶得出手。而余杭鎮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夜晚不要經過十里坡,便沒有什麼人受害。

  直到李楚出現。

  當他發現可以通過殺怪獲取經驗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十里坡的燈籠怪們便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

  誰讓它們是方圓百里最弱的鬼怪,並且可以源源不斷地生成,簡直就是絕佳的升級選擇。
  夜色過半。

  李楚收劍,轉身回走。

  他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所以不會趕盡殺絕,每次刷完燈籠怪,都要給它們三四天的時間休養生息。

  這幾天時間里,他會去東邊的林子里打鬼蜂,去南邊的廢土找酒甕怪,去北邊的山腳刷黑毛球。

  這些五花八門的小鬼怪,如果要說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弱小……

  在這危險的世界里,弱小無助的李楚,就是靠著這些更加弱小的鬼怪,一點點壯大著自己。

  ……

  乘著月色,山風鼓蕩衣袍,背劍的小道士一路大步前行,很快便看到一座古舊的道觀。

  道觀外墻可以清晰看見歲月斑駁的痕跡,半邊墻上布滿了爬山虎。上方匾額金漆脫落,只剩下“德云觀”三個空洞的字痕。

  李楚推門進入,寬敞的前院里青磚鋪地,正中央是一口銅鑄的大鼎,鼎內插著三根粗壯的千年香。邁過前院,便是三清正殿。

  殿內神臺上供奉著三清金身,李楚隨意朝神臺點了點頭,就算打過招呼,然后徑直穿了過去。

  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即使是來到了一個怪力亂神的世界,也對這些神明提不起太多的敬意。

  李楚的思想很樸素,如果信你真的能夠實現我的願望,那我一定信你。如果不能,那不好意思,大家各走各路。

  他剛來第一天,就許過一個想要回家的願望,顯然,並沒有實現……

  后院就要小得多、也凌亂得多,黃土地面,墻角一株枝葉繁茂的老槐,槐樹下一口石蓋封著的水井,水井旁擺著石桌石凳。即使是夏日三伏,這口水井周圍也是冰涼沁骨,坐在旁邊好像正對著打開的冰箱門,是以師徒倆常在這里納涼談天。

  院內三間小房,一間是余七安的,一間是李楚的,另一間是廚房——也算是李楚的。

  李楚躡手躡腳地走進小院,悄悄回到自己的臥室,生怕驚擾到師傅。

  他的師傅、德云觀主余七安,是一名真正的得道高人——起碼據他自己說是這樣的。

  余道長自稱早年行俠江湖、除魔衛道,造過許多殺業,所以才來到這間小道觀隱居,立誓不再殺生。

  他興之所至時,常會給李楚講一些年輕時候的故事。什麼朝歌杯酒斬魔頭、東海踏浪殺蛟龍、昆侖月下開天門……玄之又玄的大場面不勝枚舉,令人嘆為觀止!

  以至于李楚每天努力打怪升級的最高期冀,就是成為像師傅那樣的大能。

  簡單洗漱過后,他結束了疲憊而充實的一天,除衣上床,準備入睡。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的時代,他的睡眠反而安穩許多。

  想到弱小的自己,又向著強大的師傅靠近了一步,李楚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42 AM     標題: 第2章 歲月靜好德云觀

本帖最後由 wade0416 於 2021-2-21 10:47 AM 編輯

翌日清早,晨曦大好。

  李楚近來的精神越來越旺,即使每晚只睡兩個時辰也不會覺得困頓。一出門,就見師傅正坐在院里石凳上出神。

  余七安五十許歲年紀,卻絲毫不顯老態,一身利落青衣,云鬢雙垂,正襟危坐于樹下,仙風道骨渾然天成。恰好此時微風拂過,頭頂葉落簌簌,滿滿的高人風范簡直要溢出畫面。

  見李楚出來,他瞄了一眼,便道:“不錯啊徒兒,修為又有進境。”

  李楚暗道一聲厲害,自己升級果然逃不過師傅法眼,于是頷首道:“小有進步而已,多謝師傅誇獎。”

  “你現在的修為,已經快要趕上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了,要多加勉勵,不要心生懈怠。”余七安淡淡地說道。

  李楚聞言,頗為振奮,忙道:“徒兒知道了!”

  余七安微微頷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早些時候,余七安稱他的本門功法只有百年一遇的天靈根才能修行,所以無法傳給李楚,李楚也曾深感失望。

  多虧后來他發現了自己身上帶著打怪升級的特性,才開始踏上修行之道。他一直沒敢妄想追趕余七安,今日得到這麼高的評價屬實是意外之喜。

  簡單地做完早飯,師徒兩個吃過以后,李楚就換上了一身規整的道袍,來到前殿。

  畢竟是一名道士,白天里他的主業就是坐在三清殿里的蒲團上,等待著香客們光臨。

  余七安不用在這里等,一是因為觀主身份,二是因為德云觀的香客少得可憐,大半天沒有一個人影也是常事。

  即使有人來,也多是附近村子里的窮苦百姓,給不了幾個香火錢,不必他親自出面迎接。

  只有那幾個有名有姓的香火大戶來了,李楚才會跑到后院去將師傅請出來。

  往往余七安用他醇厚的嗓音一番舌綻蓮花,就能換來師徒倆一個月的用度。

  每當此時,李楚都會在他身后感嘆,這就叫專業!

  不愧是余杭鎮中老年婦女的偶像。

  此時這位偶像,正仙風道骨地坐在石桌旁,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一本畫冊。

  風吹動書頁,上下飄忽間,可以看見畫冊的封皮上寫的幾個大字,依稀像是燈、草、和、尚。

  ……

  端坐在蒲團上。

  李楚默默運轉著體內的力量,雖然這樣運轉不會促進力量增長,但是會讓自己身體產生一股暖流。

  這股暖流可以緩解疲勞、疏通經絡、活血化瘀、重振男人雄風。

  通過這樣的運轉,他可以在蒲團上盤腿坐一整天也不會腿麻。

  這對道士來說,是一個相當實用的技能。

  他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這股力量,它與體力和精力不同,像是一團氣,充盈周身,一旦離開身體就會瞬間揮發,變得無形無質。

  這個世界有許多正八經兒的修者,他自然也知道真氣的存在。那是天地靈力在人體中的具現,是一切神通道法的基礎,玄奇無比。

  但不同的是,真氣是要通過呼吸吐納、運轉周天的方式來增強。而李楚這股力量,唯一的增強方式就是打怪升級。

  如果不是這樣,他又何必冒著“風險”去欺負燈籠怪呢?

  沒錯,一絲風險也是風險。

  在他看來,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實在太多危險了!

  妖魔鬼怪,統稱邪物。

  李楚穿越過來第一天,就目睹了一件邪物害人的慘案。

  隔壁村的牛二哥,

被水鬼拖走。
  而且他的親人為了將他屍體要回來,還要忍痛祭祀那只水鬼,才尋回了他的遺體。

  人間慘劇。

  之后還是由于身為道士的原因,李楚又見識了一些邪物作祟的案件,給他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的現代靈魂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盡管實力提升以后,他也出手幫忙解決了其中一部分,並且過程通常都很順利。

  但殺歸殺,怕歸怕。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廣闊天地的一個小小角落而已。這世上強大的妖魔鬼怪,數不勝數。

  對于邪物,該有的敬畏還是要有的。

  道經有云:年輕人不能太氣盛。

  其實客觀來說……當今之世絕對算是一個太平盛世。

  當今天下處于河洛王朝的統治。

  這是一個強大的封建王朝。

  經過蕩氣回腸的神魔大戰定鼎天下的河洛姬家,建朝至今已然接近八百年,依舊堅如磐石。

  內部有完善的官僚體系,外部有強大的護國軍隊,商業繁榮,律法森嚴。針對邪物方面,朝廷有專門處理此類事件的機構,江湖上也有諸多修者組成的門派傳承。

  河洛開國皇帝曾親自敕封十二仙門,創建神仙科舉,鼓勵江湖修者除魔衛道。

  道佛兩門、文武兩道,都樂于貢獻自己的力量保護一方平安,借此擴充自己的信徒。

  但是整座王朝實在太過幅員遼闊,哪怕再多修者,一旦你遭遇邪物,沒人敢保證能及時將你救下。

  他們只能盡量替你報仇……

  余杭鎮就是河洛王朝、江南洲、杭州城下屬的轄區,而十里坡,顧名思義,就在余杭鎮外十里處。如果細細劃分,可能還要歸屬到某處村落。

  有時候李楚也會想,作為一個穿越者自己是不是太慫了點。

  這都快一年了,還沒出新手村。

  但轉念再一想。

  你也沒給我穿越者應該有的待遇啊。

  遠一點的有各種隨身老爺爺,近一點的各種花式的系統,再不濟也得有個超超超超超神器級別的法寶吧,自己呢?

  連可供修行的靈根都沒有。

  就一個打怪升級的能力,要每天晚上兢兢業業去刷小怪,才能提升“微不足道”的一點實力。

  這樣一想,李楚就坦然了。

  出山是不可能出山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山的,金手指又沒有,只能刷刷燈籠怪,勉強維持升升級這樣子。

  余杭鎮的百姓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超喜歡在這里的!

  ……

  陽光明媚,白云悠悠。

  樹上知了歡快地叫。

  道觀中,小道士在前殿安靜地等待香客,老道士在后院安靜地看著畫冊。

  所謂歲月靜好。

  空氣中飄蕩著石楠花的芬芳。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43 AM     標題: 第3章 沒有什麼是1劍解決不了的

本帖最後由 wade0416 於 2021-2-21 10:46 AM 編輯

當夕陽余暉灑落山際,牧童晚歸的笛聲響起。

  李楚神色如常地從蒲團上站起來,活動了下身子,整理了下道袍上的褶皺。

  又是沒有一個香客上門的一天啊。

  這一天直到此刻起,李楚的精神和肉體才算完全屬于自己,成為了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通俗點說,他下班了。

  盡管他一天什麼也沒做。

  小道士的生活就是這樣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轉回后院,開始準備晚飯。

  師徒倆吃過晚飯之后,他起身對余七安說道:“師傅,弟子要出去一下。”

  余七安輕輕點頭:“注意安全。”

  “是。”

  打過招呼之后,李楚走出觀門。

  這次出門比平時稍早一些,天還沒黑,十里坡的鬼怪都還沒出來。他走的方向,也與以往不同。

  他是朝河邊走的。

  余杭鎮靠近東海入海口,周圍河流水系眾多,其中有一條黑水江。

  黑水江在周遭這些河流中,寬度、深度都算不上突出,但它卻比較特別,從來沒有人敢靠近。

  因為江中有水鬼。

  其實但凡大江大河,多少都有點水鬼傳說,但是黑水江這只格外厲害。

  據說是因為百多年前的那場巨大洪災,黑水江中死了不少人,這只水鬼吸了許多陰魂,一下漲了好高的道行。

  別的地方鬧水鬼,最多不要下水罷了。而黑水江,哪怕你站在岸邊,只要看一眼江面,就可能會被迷下去。

  久而久之,整條黑水江兩岸都成了禁地。

  本來很久沒人出過事了,但是去年不知誰家的熊孩子沒看好,跑到江邊去玩,結果就被水鬼迷了下去。

  恰好隔壁村的牛二哥看見了,一時不忍心,便下水去救。

  牛二哥是常年出海打漁的好水手,哪怕綁上雙手雙腳都能撲騰得比魚還快。

  可是他將孩子推上來之后,自己卻沒上來。

  而且,牛二哥死后屍體重如鐵石,沉入江心浮不上來,沒有人敢去打撈他的屍身。

  牛二哥的家人求告無門,只得聽了村里人的主意,請道士來搭建神臺,誠心祭祀江中水鬼。

  水鬼這才讓屍體浮上水面,牛二哥才得以入土為安。

  霸道如斯!

  李楚就是在這場祭祀之前穿越的,所以這只水鬼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或者說,很壞的印象。

  當時也有人問為什麼不請修者誅滅這只水鬼,村里老人都說,早年間就請過了。

  但是這水鬼早成了氣候,道行很高,尋常修者來了就是送死,修為高一些的也拿它沒辦法。

  因為它已經幾乎與這黑水江融為一體,在江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如何消滅?

  除非真有大能出手,但那等人物,哪是小小一個漁村能請到的。

  只能等再過幾十年,或許它就修成了這黑水江的河神也說不定,到時候就不需要害人了。

  但是李楚覺得這不合理。

  牛二哥無疑是個好人。

  這水鬼無疑是條惡鬼。

  那為何惡鬼害死人以后還有機會功德圓滿,好人卻連死了都要被人拿屍身要挾?

  這件事讓他覺得有些憤怒。

  師傅說人各有天命。

  但他覺得好人的命不該如此。

  惡鬼的命,也不該如此。

  于是他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里,包括那份憤怒。

  昨晚升到七十一級后,

他第一時間便想來這里走走。
  江畔花紅柳綠,草地蔥郁,鶯雀在其中翔躍起舞,在晚霞中是一幅很美的光景。

  李楚沿著這光景漫步。

  于是這畫面更美了。

  走著走著,他覺得有一絲涼風從江面吹過來,水中泛起漣漪。

  他扭頭看向江面。

  可他看見的不是俊秀的面龐。

  相反,水中倒映的是一張青面獠牙的大臉,猙獰、可怖、丑陋。

  李楚微微一笑。

  終于等到你。

  在他笑之前,水中的鬼影先露出笑容,那是貪婪的獰笑。

  一人一鬼,相對而笑。

  旋即,李楚眼中的景象變了。

  水下不再是鬼臉,而是一堆金燦燦的黃金,就在觸手可得的地方,仿佛一彎腰就能撈起那價值連城的財物!

  他沒動。

  光影一轉,水下又出現了一張龍椅,龍椅上擱著一枚大號玉璽。耳畔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坐上去,坐上那個位子,全天下就都是你的。

  他還是沒動。

  光影再變,這次變成了一群鶯鶯燕燕的美人。她們個個如花似玉,卻不肯好好穿衣服,這個露一抹酥胸,那個露兩條長腿,更深處若隱若現。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將那薄薄的紗裙扯下來。

  李楚終于動了。

  他拔出身后的鐵劍,朝前一揮。

  嗤——

  劍尖劃破空氣。

  緊接著,流動的江水一滯。

  轟——

  大江逆流!

  轟然間,一直徐徐流動的江水猛然從中間截開!兩側剎那間壘起幾丈高的水墻!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漲!

  在他揮劍的部位,出現了一道近十丈寬的真空地帶,一瞬間暴露了干枯雜亂的河床。許多倒霉的游魚不明就里,突然從水中出現在了空中,頓時瞪大了眼睛。

  眼中滿是疑惑與無辜。

  在這片河床上,同樣暴露出的還有一道青虛虛的影子,那就是水鬼真身。年深日久,已經脫了人形,但是雙眼還是依稀可以辨認。

  它眼中的情緒,和魚眼里也差不太多。

  但水鬼的靈智還是比魚強的,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它還產生了一系列飛快的心理活動。

  這你馬……

  是啥……

  神仙嗎?

  水鬼仰望著岸上那個隨手揮了一劍的俊秀少年,有點懵。

  他把水攔住了?

  不……

  他把江斬斷了!

  他用這樣的方式,將融入到江水中的自己,生生逼了出來!

  這小子是沖我來的!

  不打算談談嗎?為什麼啊?

  等等!

  危!

  沒錯,李楚就是沖他來的。他想了一頓飯的時間,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既然你在江水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那我就先把這江斬斷。

  水鬼沒了水,是什麼?

  鬼?

  不。

  是死鬼!

  李楚的手輕輕一抬,第二劍落下。

  嗤——

  那靑虛虛的影子忽然粉碎,帶著他的百余年道行與成為河神的大夢,然后被重重落下的大江之水沖散。

  他鬼生最后的念頭,只有兩個字。

  耍賴……

  李楚淡然收劍歸鞘。

  一劍截江。

  一劍斬鬼。

  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一劍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兩劍。

  電光火石間,空中的魚又重歸水底。這短暫的空當甚至不足以讓它們想清楚自己究竟是鳥還是魚。不過沒關系,七秒鐘之后,它們就會忘記在這次驚險的旅程。

  一陣濃郁的白光融入體內,李楚長呼一口氣。不愧是百年水鬼,給的經驗值還真是多。

  不過回報與風險相當,他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兇險的情況——若那水鬼的幻術再強上一千倍,說不定就真的將他迷住了。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有些后怕。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45 AM     標題: 第4章 為師替你兜底

“小李道長,散步啊。”

  “是啊。”

  “小李道長,吃了嘛?一起啊!”

  “吃過了,謝謝。”

  返回的一路上,有吃過晚飯的村民同他熱情地打招呼,也有剛剛起炊煙的人家邀請他上桌,李楚都一一微笑回應。

  德云觀在這里多年,周邊村子對師徒倆都非常熟稔了,李楚也向來很受歡迎——誰會不喜歡一個英俊、謙虛、有禮貌的小道士呢。

  尤其是村子里的年輕姑娘們。

  英不英俊倒無所謂,主要是喜歡道士。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一臉人畜無害的小道士,片刻之前才在河邊帥殺了一波水鬼。

  李楚也懶得炫耀。

  在他看來,一劍截江算不得什麼厲害手段。

  他在余杭鎮的說書攤上聽過,昆侖白玉京有一個姓童的,號稱天下無敵。西域有兩個國家的國主對白玉京不敬,他直接從昆侖山脈上拔下了兩座峰頭,飛過去一手一個,生生將兩個國家全部鎮壓。

  東海有一族養龍為生,河洛皇室曾想要強征他們為朝廷效力,其族人便馭使九條天龍,掀起滔天海嘯,水淹四洲之地,生靈涂炭。當時的皇帝親自登壇認錯,劃出十二座海島給他們建國,這才罷休。

  這些才叫大神通、大場面。

  遠的不提,近處就有師傅這樣一尊大神,讓他怎麼能升起驕矜之心?

  之后又是兢兢業業的刷怪時間,暫且不表。

  入夜,李楚做了一個怪夢。

  在夢里,他又來到了黑水江畔,還看見了一條渾身金鱗帶著六條白須的鯉魚從江里鉆上來,它將身一閃,忽地化作一位白胡子老頭。

  老頭朝他作揖道:“小老兒是黑水江中錦鯉一族,這些年那水鬼霸占我們家鄉興風作浪,我們又無力驅趕他,始終敢怒不敢言。今日小道長劍斬了那水鬼,實乃是幫我們一族圓了多年夙願,特地來此道謝。”

  李楚道:“老人家不必多禮,除魔衛道本就是我輩修行中人的職責。”

  “哈哈。”老頭笑了兩聲:“小道長如此秉持正道,來日必定氣運亨通、福壽綿長!”

  說著,他轉過身,又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水中,掀起一陣大浪。

  李楚驀然驚醒,發現天已經亮了。

  “還特地跑來托夢道謝嗎?何必呢。不過是小小的舉手之勞罷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李楚自言自語著,嘴角卻不自覺翹得老高。

  錦鯉通靈,在水族之中是極為罕有的智慧族群,據說還能幫人轉運,常有大戶人家養錦鯉做風水魚,就是出于此因。

  得到它的祝福,或許自己真要走運了也說不定。

  吃過早飯,來到前殿,重復著那一套流程。

  不同以往的是,今早外面很快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聽來很急促,李楚忙坐正身子,神情嚴肅。

  來道觀上香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日常信仰,這種人的香火錢大多細水長流,雖然經常上供,但是不會太多。另一種就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大腿,這種來得急的人,多是有求于神明,出手就大方多了。

  這種急促的腳步,往往是條大魚。

  進門的還果然是條大魚。

  來人穿一身綴錦玄衣,戴著緇帽,腰間挎一口黑鞘長刀,足蹬亮牛皮官靴。雖然身材略有些走樣,相貌也沒甚出奇,但靠著這一身行頭和多年積攢的氣勢,倒也有幾分威風凜凜的味道。

  這人李楚熟悉,是余杭鎮的捕快班頭,周大福。

  他來找李楚,肯定是鎮上又發生事涉鬼神的案子了。不然他這種人,去春滿樓上百八十次鐘,也不會來德云觀上一次香。

  “小道長,嘿嘿,多日不見,甚是想念啊。”周大福臉上堆起笑,坐到李楚對面的蒲團上。

  “多謝周捕頭掛念。”李楚平靜回答:“周捕頭來找我,莫不是鎮上又有棘手的案子?”

  “我本來就打算來觀里拜一拜的。”周大福道,頓了頓,又說:“只不過昨晚恰好發生了一起案子。”

  他的套話李楚都快背下來了,也懶得回應,只是頷首道:“請講。”

  周大福也不多廢話,直接道:“說起來這也著實是一件怪事!開綢緞莊的薛掌櫃家里遭了命案,他連帶著幾位下人被害,且死狀極為凄慘!但奇怪的是,死的全都是男人!他家里主人帶家丁,男性一個不留,女性卻毫發無損。包括薛掌櫃新納的小妾,和他睡一張床上都沒事。”

  “咦?”

  李楚也有些納悶,這種事他倒是沒見過。不過他的見識也確實不多,世上邪物千奇百怪,有些新鮮的很正常。

  “調查走訪之后,我懷疑此事與怨靈有關。”周大福繼續道:“所以想請小道長隨我走一趟。”

  “可以。”李楚點頭。

  “可能今晚還要住在那邊。”周大福又道。

  李楚眉峰微蹙。

  如果晚上住在鎮里的話,那就代表今天的修行沒法做了,自己堅持了許多天的刷怪記錄也要斷掉。

  周大福忙道:“可以加錢。”

  他與李楚打的交道多,很清楚他的習性,知道包夜是另外的價錢。

  官府中人如果請修行中人出手相助,是可以領一筆賞金的,按案子的難辦程度,賞金高低不等,但總體來說相當可觀。

  其實周大福還可以去杭州城向上峰求助,杭州城里有朝天闕的駐所,可以請到隸屬朝廷的修者幫忙。只不過朝天闕人手繁忙,另外總是求助也會給人一種辦案無能的印象,功勞還會被分薄。如此一來,鎮上的捕頭們就更願意找周邊的修者。

  雖然多了一筆賞金支出,但賞金是朝廷出。公家的錢,能叫錢嗎?

  這樣操作下來,李楚領賞金,他領功勞。或許你有的賺,我也絕對不虧……

  聞言,李楚的眉頭立刻舒展開:“周捕頭說的哪里話,為了本鎮的安寧,此事我當然責無旁貸!我這就去和師傅打個招呼。”

  “小道長高義。”周大福道。

  李楚起身去后院,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強調一遍:“這不是錢的事兒。”

  “自然。”

  周大福笑容滿面地附和,同時心中暗道一句,我信你個鬼。

  李楚來到后院。

  余七安還在石桌旁,手捧經卷誦讀,衣袂飄飄,仙氣飄飄。

  “師傅。”李楚開口道:“鎮上周捕頭喚我去幫忙處理一起可能與怨靈相關的案子,可能今晚不會回來。”

  余七安抬眼,關切道:“萬事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對付不了的邪祟,千萬留得性命,回來告訴為師,為師替你兜底。”

  “弟子明白!”

  聞聽此言,李楚略為振奮,這就是他每次出去辦事都信心滿滿的原因。

  有師傅兜底!

  得了余七安這一句話,天下大可去得。遇見什麼對付不了的妖魔鬼怪,回來找師傅就好,多麼令人心安。

  ……

  看著李楚背上鐵劍離開良久,余七安才把視線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畫冊上。

  只聽他隱約喃喃道:“如果余杭鎮出了你都打不過的邪物,可千萬要回來告訴為師……到時候咱們師徒倆一起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微風拂過,翻動著畫冊的封面,依稀是三個大字,九、尾、龜。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48 AM     標題: 第5章 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大娘子!是大娘子!”

  薛楊氏失魂落魄地拽著面前俊秀道士的胳膊,就像抓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凄凄慘慘地叫道。

  她是綢緞莊掌櫃薛大勇的小妾,入門才不過三天。此時盡管未施脂粉、裝發凌亂,依然能看出是個體態嬌柔的美人。

  李楚安撫道:“薛夫人先不必驚慌,請將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再與我敘述一遍。”

  說著,他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

  不然薛楊氏總是抱著他的胳膊在胸口蹭來蹭去,會讓人無法冷靜思考。

  很癢。

  “對啊,小娘子你大可放心,有本捕頭和小李道長在,保證能夠護你們周全!”

  周大福拍著胸脯道,同時將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攀上薛楊氏的香肩摩挲了兩下。

  年輕、貌美、未亡人!馬上還要繼承薛家偌大家業。周捕頭樂不得想全身心地撫慰她一番,好讓她知道一下什麼叫官民魚水情。

  不過薛楊氏抬起梨花帶雨的臉,打量了下周大福,又看了看李楚,旋即白了周大福一眼,一扭身子甩開他的咸豬手。

  她重新抱起李楚的另一只胳膊,哭訴道:“那我便說與小道長聽,你一定要保護奴家啊!”

  這騷娘們!嚇成這樣子也不忘往模樣俊的男人身上撲!周大福心里忿忿地罵了一聲。

  當然,只是無能狂怒罷了。

  “是大娘子!我昨晚看得清清楚楚!”薛楊氏開始斷斷續續地講道:“我嫁進來第一天,本該給大娘子敬茶的,但是……但是她不肯接納我。老爺說,不用理她,便把大娘子趕到偏院去了。”

  “誰知第二天,就昨天早上,那邊突然都在喊,說大娘子出事了!晚飯時我問老爺怎麼回事,他說大娘子出了點意外,死了。可是……可是我聽下人說,都說大娘子是自盡的。”

  “當時我就害怕極了,我我我,我嫁進來就知道自己是小妾,可從來沒想過跟她爭寵啊!萬一她變成鬼,來找我報仇怎麼辦?”

  “然后昨天半夜,我想起夜。我睡在床靠外邊,老爺睡在床靠里邊。當時我起身,發現左邊有人,我就想從另一邊下床,然后發現……我發現……另一邊也有人!”

  “我趕緊揉眼睛去看,發現左邊躺著的是大娘子!她滿臉都是青色的,渾身發冷,我第一時間以為是誰把她的屍身擺上床了,然后……她突然睜眼了!”

  “再然后……我就嚇得暈了過去。”

  周大福在旁邊點點頭,設身處地想想那個場景,確實有點恐怖。

  “等我再醒過來,就是今天早上,丫鬟們把我叫醒。我才發現,我身邊的老爺已經不成人形了。簡直就像是一灘爛肉,大娘子不知道怎麼折磨他的,我是真的一點都沒看到。丫鬟們還說,家里的男人都死了,家丁、花匠、車把式……光剩下我們女子了。”

  “是大娘子在找男人報仇啊!”

  “她肯定還在這里,她是帶著怨氣死的,不會走遠的。她這次沒殺我們,誰知道下次會不會殺我們。”

  “放心,不會有下次的。”李楚篤定地說道,終于聽薛楊氏說完了所有的話,他毅然抽出自己的胳膊,並退出了五步遠,和她拉開距離。

  薛楊氏懷里一空,失落地望了李楚一眼。

  周大福趕緊把自己強勁的臂彎湊上去。

  薛楊氏眨眨眼,轉身和旁邊的丫鬟抱在一起,又抽泣起來。

  周大福討了個沒趣,訕訕地走到李楚這里來,

小聲問道:“怎麼樣?”
  李楚踱步走進臥室,一入眼就是一面滿是鮮血的屏風,還有絲絲條條的碎肉粘在地上、床榻上、甚至天花板上。盡管大部分屍身都已經被清理走了,還是令人不忍卒視。

  他反問道:“屍體周捕頭都已經看過了嗎?”

  “別提了。”周大福一臉晦氣:“那些下人還好點,是被活活咬死,最多有幾道抓痕。薛大勇的死狀可太慘了,比千刀萬剮還慘!就像是把人身上的肉用指甲一綹一綹撕下來似的!不可能是人干的,就算是野獸也干不出這種事。我早上看了一眼,把昨天晚飯都吐出來了!”

  李楚點點頭,隨著打怪升級,他的五感也都變得超乎常人的敏銳。此時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屋子里有一股令人作嘔的陰冷氣息,與之前鬧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鬼物出現后殘留的陰氣。

  “聽薛楊氏的敘述,也確實像是怨靈作案。”李楚道:“那我今晚就留在這里,看看她還會不會再出現。”

  所謂怨靈,是人在懷著極度怨恨的情況下死去時有可能化成的一種鬼物,僅靠一口怨氣留存陽世。

  怨靈大多數是地縛鬼,即無法離開自己死亡之地的鬼怪。死后靈智會逐漸消散,它們會遺忘大部分事情,只記得復仇,即使已經殺死了仇人,還是會留在原地向更多無辜的人下手。

  隨著怨靈害死的人越來越多,它所積攢的怨氣也會越來越重,所以必須趁早予以清除才行。

  “不過還是有一些疑點的。”周大福又摸著下巴,思忖道:“怨靈沒有那麼好產生,我當捕快幾十年,也就碰上過三兩次,都是有驚天的冤屈。按道理,這薛家大娘子不過是個善妒的婦女,就算她受了冷落,也不至于就非要以死明志。而且如果她是自盡,又不是被人害死,怎麼那麼容易就化作怨靈了?”

  他的懷疑也有道理,怨靈如果那麼容易產生,那隨便一個小心眼死了之后都可以害人了。

  “你是說有可能是薛大勇害死了自己的夫人?”李楚問道。

  “不知道,不過也不重要了。”周大福一攤手,“反正薛大勇也下了陰曹地府,讓他們夫妻兩個自己對質吧。”

  說罷,兩人走出薛家臥房。

  院子里,隨著正午的日頭照射,宅子里的陰氣似乎都被驅散了,薛楊氏的精神也稍稍穩定了些。

  見兩人過來,她一雙哭腫了的杏眼水汪汪地望著李楚:“小道長,你可千萬要幫我好好做一場法事。需要神臺、香燭、符紙一應物事,你可以盡管吩咐,奴家全都替你準備最好的。”

  “額。”李楚遲疑了下,如實道:“我不會做法事。”

  薛楊氏一怔:“道士不會做法事?周捕頭不是請你來超度大娘子的嗎?”

  “設壇……誦經……做法,這些我確實不太會。”李楚淡然答道:“不過請放心,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0 AM     標題: 第6章 男人都該死(小道士除外)

本來商定好李楚和一眾捕快一起守在薛家,等待怨靈現身。

  但衙門里的捕快們都仗義得很,當著薛家殘余女眷的面,個個拍著胸脯三吹六哨,號稱必然驅除邪祟,還她們一個美麗家園。

  等將薛家女眷都安置到附近客棧以后,天色漸晚,這些捕快們就都來了事情。

  有的家里老娘生病,有的家里老婆偷人,有的家里老娘偷人……總之一下子作鳥獸散。

  最后周大福怒極:“他娘的,老子去個茅廁的功夫,一個不留神就讓這幫孫子溜掉了!小李道長你別急,我這就去把他們一個個抓回來!”

  周捕頭說完便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出門去,而后……再也沒有回來。

  不過李楚早就知道他們是這副德行了。

  他也樂得驅鬼的時候旁邊沒有人礙手礙腳。

  ……

  薛家偏院的臥室內。

  李楚坐在屏風后的一張太師椅上,膝間橫劍,安靜地等待著怨靈出現。

  這間臥室冷冷清清,陳設極為簡單,和后院那間裝潢華麗的大臥室對比強烈,也難怪薛家大娘子驟然被趕到這里,心中會產生那麼濃重的怨氣。

  光禿禿的房梁上有一道磨損的白痕,那就是大娘子上吊的地方,她所化成的怨靈也將由這里出現。

  余杭鎮的夜靜悄悄。

  晚風把柳枝輕輕地搖。

  因為是夏天,臥室里前后的門窗都開著,一股過堂風穿進來,有些清涼。

  這股清涼須臾轉化為些許的寒意。

  很快變得越來越冷。

  又一陣風起,突然將屋內本就不亮的燈火吹滅。

  一直閉目養神的李楚陡然睜開雙眼,有東西出現了!

  悄無聲息間,屏風前面,那房梁上不知何事多出了一道懸掛的身影。

  它的脖子被拉得老長,舌頭搖曳,隔著屏風能看見身著厚重的盛裝,看樣式又像是斂服。

  當李楚睜眼看向她的時候,他感覺到,這掛在上面的身影也在打量自己。

  良久,房間內響起幽幽森冷的聲音:“男人都得死——”

  李楚蹙眉,沉吟了下,道:“大娘子,其實你完全不必如此,若是薛大勇辜負了你,你自是也認清了一個負心人,但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來報復。”

  怨靈殘余的靈智不多,他不知道這番交流有沒有效,但是覺得該講的道理還是要講。

  每個怨靈都是懷著一口怨氣而死,他希望它們不要再懷著這一口怨氣魂飛魄散。

  但那聲音又響起:“男人都得死——”

  這次語調更加凄厲,外面的陰風刮得更急了,直呼呼作響,門窗隨之咣當咣當地撞。

  李楚又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人不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消解仇恨。此番縱是薛大勇被你害死,但你自己也不得善終,何必呢?”

  那聲音依舊不依不饒:“男人都得死——”

  隨著她第三遍喊出這句話,整間房間已經變得寒冷徹骨,甚至有水霧凝成細霜。

  李楚的眼前也開始出現幻覺,外面依稀響著婚禮的喜樂,屋子里卻有一個肝腸寸斷的女子,在一片黑暗中凄慘自縊。盛夏三伏,卻如墮冰窟。

  “就算你化為怨靈報復,也不該遷怒所有的男人。”李楚不管不顧,繼續道:“世間若有對立,也只該是好人與壞人對立,無論如何也不該把男人和女人對立。你害了薛大勇還不算完,薛家的那些家丁又何其無辜?”

  李楚說完了自己要講的最后一句話。

  那懸在房梁上的身影搖晃起來,似乎隨時要掙脫頸間長繩的束縛,尖利的聲音再次不知如何從那喉嚨里發出:“男人都得死——”

  李楚聽著這一如既往的叫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和怨靈講道理果然行不通啊。

  人類的本質都是復讀機。

  怨靈更是。

  嘭!

  一聲爆鳴,那長繩被掙斷,懸著的身形落地卻沒有倒,而是穩穩地站在原處!下一秒,便穿越了屏風!

  霎時間,李楚見到了這位大娘子的真面目。

  她穿著厚重的白色斂服,滿臉可怖的鐵青色,已然看不出生前的五官了,最醒目的自然是那搖曳的紅色長舌。

  她來到李楚面前,張起雙手,做勢前撲,指甲暴漲的十指就欲揮出,伴隨著她的唯一臺詞:“男人都……”

  李楚雙目一凝,右手已然握在劍鞘。

  仗劍殺鬼就在瞬息之間!

  但大娘子的聲音與動作卻同時滯住!

  她長長的脖頸忽然間變得僵硬,身子弓著,卻沒撲上來,反而踟躕著退后了兩步。

  因為雙手恰好高舉,本來是要出爪攻擊,現在看起來倒像是要投降的架勢。

  “男人……男人……”她嗓子里嗚咽著,半晌,吭出一聲:“好英俊的男人。”

  嗯?

  李楚額頭浮起迷惑的黑線。

  這突然一句誇獎怎麼回事?雖然這句話他每天都要聽許多遍,但在這種場景下聽還是蠻新奇的體驗。

  “男人……男人都……”大娘子眼中的猩紅血光聚而復散,似乎內心正在經歷痛苦地掙扎。

  李楚放任她天人交戰,沒有趁機出手。

  她僵硬地搖晃了半天,最后,似乎是深邃的黑色占據了上風。

  周遭的陰風忽然停下了。

  “如果薛大勇長得如此英俊,我可能也不會恨他了。”她的聲音平靜下來,不再是那種凄厲的語調。

  雖然感覺怪怪的,但是……

  怨氣似乎沒有那般濃郁了。

  “大娘子……可是已經放下了心中怨念?”李楚手握著劍柄,一時猶豫著要不要出劍。

  “呵呵,哪有那麼容易。”大娘子搖頭冷笑,紅色長舌甩來甩去。

  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由她做出來也分外駭人。

  李楚聞言,又欲拔劍出鞘。

  他的力道已經遞到了手腕,忽然見大娘子抬起頭,一張恐怖的鐵青面孔看向他。

  “但是,若小道長你肯抱我一下,那我大概就能放下了。”

  哈?

  李楚頭頂瞬間冒出一圈問號。

  他見過的世面確實不多,還真不知道,驅鬼……有這個流程嗎?

  “我這輩子還沒抱過這麼俊的男人呢。”大娘子又道。

  聽語氣似乎還有些嬌羞?

  李楚怔了怔,盯著大娘子的臉,這張臉實在有些不入眼。

  更何況,讓怨靈欺近己身,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但是……

  如果這樣能夠消解她的怨氣的話……

  李楚右手松開劍鞘,面無表情地,緩緩張開懷抱。

  大娘子的臉上似乎是露出了笑容,她飛撲上來,卻沒有伸出雙爪,她說的是真心話。

  事實上,她並沒有抱到李楚。

  鬼物是虛體,人類是實體,二者可以靠靈力互相攻擊,但是彼此無法接觸。

  在飛向李楚的過程中,她的身軀就開始消彌。

  一點點回憶在腦海中涌現出來。

  在她年輕時,也有過英俊的年輕人提親,雖然不及這小道士一半,但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后生了。

  但她卻屬意了相貌丑陋的薛大勇,因為她覺得長得丑的人更踏實。

  正因如此,之后的日子里,她對薛大勇常懷一份怨氣。

  老娘放棄了俊小伙,跟了你這個丑人,你自然要對我好。

  懷著這樣的心態,即使是再恩愛的夫妻,也會生出間隙。

  薛大勇納妾,實則是壓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沒想到那個一直慫包一樣的薛大勇敢不顧自己的反對納妾,還敢為了那小妾將自己趕到偏院來。

  在她心中怨氣沖天的時候,恰好那個人出現了……

  對了!

  大娘子猛然睜開眼,她有話想告訴這小道士!

  但已然說不出口了,當怨靈失去了最后一口怨氣,便會就此煙消云散。

  李楚看著大娘子在朝自己飛來的過程中消散,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氣。

  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雖然經常聽旁人說自己英俊,但其實他心里並沒有太明確的概念。

  甚至于,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長相平平無奇。

  因為他臉盲。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1 AM     標題: 第7章 怪就怪你倒霉(獰笑)

人們開玩笑說一個人丑,常說他長得辟邪。

  其實鬼才不怕丑人,一個人長相再丑,還能有鬼丑嗎?

  今天李楚用親身經歷證明了,帥才能辟邪。

  解決了怨靈,他沒有在空蕩蕩的薛家宅子里逗留,而是徑自走了出去。

  剛出大門走上大街,就聽見對面街傳來一陣吆喝。

  周大福帶著一班捕快從對過的小巷子里鉆出來,匆匆忙忙叫道:“小李道長,你這是去哪啊?”

  李楚沒回答,而是奇怪地打量了下他們。

  稍一思忖他就猜到,這些公人根本就沒有溜,就是全都害怕不敢進來,才一群人在小巷子里觀望著。

  現在跑出來,可能是以為自己也要溜掉。

  來到近前,周大福被他的視線掃得面皮發燙,嘿嘿一笑道:“我這剛把兄弟們找回來,想要回來給你掠陣呢,咱們可以開始了!”

  李楚搖搖頭:“已經結束了。”

  “啊?”一眾捕快大為詫異。

  周大福也驚道:“小李道長你……把大娘子……結束了……這麼快?”

  “嗯,比較順利。”李楚淡淡說道。

  看了看捕快們的臉,他決定把驅邪的過程一句話帶過,以免他們傷心。

  “那你這是準備去哪啊?”周大福知道李楚不會撒謊,頓時也松了一口氣,臉上又堆起笑容。

  李楚道:“時候還早,我準備先回十里坡了。”

  剛剛入夜不久,他如果現在回去刷怪,基本不會落下每日進度,這讓他覺得很滿意。

  頓了下,他又道:“不過我提前驅除了怨靈,賞金應該還是按商量好的給吧?”

  “放心吧,賞金沒問題。”周大福一擺手,又湊過來拽了拽李楚的袖子,小聲說道:“今晚上要不咱爺們兒慶祝下,一起去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李楚不解。

  旁邊捕快壞笑道:“就是去春滿樓,花花錢、草草……”

  李楚汗顏,婉拒道:“不了。”

  又有捕快笑道:“小李道長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放心吧,這種事習慣了就好了。”

  “我是覺得……”李楚抬眼看向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這種事沒必要花錢吧。”

  隨即,他朝眾人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看著他筆直的背影,有個老捕快小聲嗤笑了一句:“看不出這小道士還是個守財奴,嘁,沒有花哪來的草啊。”

  但說完他立馬覺得不太對勁。

  想想李楚的臉,好像……哪怕讓春滿樓的姐兒們倒貼錢,也不會有人拒絕。

  這樣想來,也難怪他會覺得沒必要花錢。

  一群捕快互相對視了幾眼,忽然覺得今晚的風有些涼。

  “他娘的!”有人氣地罵了句娘。

  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

  清涼的夏夜,星月朗朗。

  余杭鎮到十里坡,也就是短短十里路,李楚就算不緊不慢地走,一會兒也就到了。

  沿途雖然是寬敞的官道,但兩旁都是野林地,沒有任何人影。

  河洛朝的宵禁雖然不算嚴格,但城門把控還是較嚴的。更何況這可是邪物橫行的世界,除非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正常人都不會大晚上出城去走夜路。

  當然,修行中人除外。

  走著走著,在中途的半江亭附近,李楚察覺到有些不對。

  周圍太安靜了,野外的夏夜應該有很多活物才對,

水窪里的蛤蟆、林中的鼠鳥、樹上的知了、山中嗥叫的野獸,平時都吵吵鬧鬧的,此刻卻全都消失了。
  而且鼻端開始傳來一股腥臭的味道。

  妖魔鬼怪四類邪物,這其中妖氣腥臭,聞久了會讓凡人眩暈。魔氣刺鼻,會讓凡人心生戾氣。鬼氣陰寒,會讓凡人惡心欲嘔。

  怪物作為天下異種精怪的集合,千奇百怪,實際上並不屬于同類,也沒有統一的氣息類別。

  可以說,氣息是邪物最鮮明的特征,也是最重要的判斷依據。正因為絕大多數邪物都無法隱匿自己的氣息,它們才只能在人類的聚居地外活動。

  若非如此,世間邪物都可以隨意混入城池,那人類可能就無法如此安寧了。

  李楚可以斷定,現在聞到的味道就是妖氣。

  而且是他之前從沒感受過的濃郁。

  出于謹慎,他不打算多生事端,加快腳步想要趕緊回到德云觀。

  但事情偏偏躲不開。

  快走了三步,他的腰部好像突然觸碰到了一條細小卻堅韌的絲線,一股彈力驟然反饋回來。

  他飛快地一擰身退開,發現白色的腰帶已經被腐蝕得發黑了。

  這絲線有毒!

  借著通明的月色,他放亮眼睛仔細掃視四周,才發現前方的絲線呈八卦狀,像是一張巨大的蛛網!

  不止是官道被封堵住,兩邊的樹林中也密密麻麻地布滿了這種黑色絲線!有很幾具動物屍體倒在林間草地,看來是觸碰到絲線后毒發身亡。

  高低左右,飛鳥難逃。

  這是要做什麼,捕獵嗎?

  李楚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他小心地退后了兩步,想要尋找另外的道路。

  這時,一道黑色人影從路邊的半江亭里閃了出來。

  聽到動靜,李楚馬上看過去。

  就見一名身著黑色勁裝、束袖綁腿的禿頭男子出現。

  李楚不知道他為什麼穿夜行衣,因為這意義不是很大。

  他的光頭在夜里實在是太顯眼了!月光照上去,反射出來如同一道光環罩身。如果李楚信佛,簡直要給他跪下磕頭了。

  也正因為他的光頭太亮,燈下黑的緣故,讓人反倒看不清他的五官。

  還是因為這顆光頭,李楚第二眼才發現,他身上最驚人的地方不是腦袋,而是手臂。

  他足足有八條手臂!

  看上去每一條都健碩強勁、肌肉虯結。

  隨著他身形出現,周遭的妖氣更加濃郁,而且蕩起漣漪,顯然他就是正主。

  李楚凝視著他,沒有出聲。他遇見的妖怪不多,在不知道對方來路的情況下,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八臂人也打量了下李楚,年紀輕輕,沒有真氣波動,看來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道士。

  于是他發出一陣哼哼哈哈的怪笑。

  就在李楚不懂他在笑什麼的時候,他陡然發動!

  八臂人迅速抬起一只右手,只見他掌心裂開一個黑黢黢的縫隙,嗤一聲,射出一道黑色光束,在夜色中近于無形!

  若不是李楚眼力極佳,幾乎看不見這道黑光,他忙一橫移,堪堪避開了這道黑光。

  地上響起嘶嘶的怪響,李楚才看出這道黑光是一道毒液,落在官道上,瞬間便將官道的砂土腐蝕穿孔!如果落在人身上,定是骨肉難全。

  李楚凝眉看向他:“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突下殺手?”

  “嘿嘿嘿嘿。”八臂人殘忍地獰笑道:“誰讓你今夜出現在這兒呢,怪就怪你倒霉吧!”

  八臂人仰起頭,李楚才看清,他的一張臉上竟然長著兩排眼睛!十分駭人!

  他張開全部八臂立于月下,兇神惡煞,狀若邪魔!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2 AM     標題: 第8章 到底誰倒霉?

八臂人走得很安詳。

  ……

  當他沖李楚露出自己有八顆眼珠的獰笑面孔,李楚著實被他驚到了一下。

  “能死在本大爺的千蛛妖毒之下,也是你這螻蟻的福氣!你的魂魄將化為我千蛛妖毒的一份子,隨著本大爺繼續殺戮!嘿嘿嘿,趁你還活著盡情的恐懼吧,你的恐懼越多,煉化出來的魂毒就越純粹!”

  八臂人殘忍地叫道,恐怖的面容、恐怖的嗓音、恐怖的話語,心智稍微脆弱些的人可能已經被嚇得腿軟了。

  或許他就是要獵物恐懼。

  他也確實如願了。

  李楚越聽越覺得這妖物實力不俗,若讓他再放出妖法攻擊,自己恐怕難以抵擋!

  懷著這樣的恐懼,李楚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嗆啷啷一聲。

  拔劍,出劍,一氣呵成。

  那一秒,臺詞還沒說完的八臂人,忽然看到了自己此生所見過最絢爛的畫面。

  腦海里忽然蹦出了他聽過的為數不多的詩詞中的一句。

  一劍光寒……多少州來著?

  宛若游龍天降,恰似匹練行空,人間竟有如此浩蕩的劍氣嗎?

  他那張有八顆眼珠的臉龐瘋狂扭曲起來,八枚瞳孔瞬間放大。

  那一瞬間,他心底忽然產生了一個有些離譜的念頭。

  我不過是一只百余年道行的小小蜘蛛精……

  究竟是何德何能……

  可以死在這樣的劍下……

  我配嗎?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深深的迷惑。

  比如一個沒有真氣波動的人類是怎樣斬出這樣一劍的?

  為什麼在一個不起眼小鎮外的路邊都能隨隨便便碰到這種人?

  就算這是自己作惡多端的報應,那是不是也來得太誇張了一些?

  今晚出現在這……到底是誰倒霉?

  但是他都沒機會知道答案了,甚至連問題都來不及想完。

  千言萬語,只化成兩個字從他口中喊出。

  “誤會——”

  確實是誤會……本以為是個可以隨手收拾的凡人,要知道是這種角色,傻子才會跳出來找死。

  好像有一道驚雷劃過,林間的天空被白芒耀亮了一瞬。

  那八臂揮舞的黑色身影被瞬間吞沒。

  李楚眨了眨眼。

  剛才……是不是有人喊了誤會。

  算了。

  假裝沒聽到好了。

  反正聽他竟然要收割生魂來煉化毒液,決計不是什麼良善的好妖。

  一大團濃郁的經驗值匯聚到他身上,李楚頗為滿意。雖然耽擱了一些時間,不過這一劍的收獲已經可以頂平時幾天了。

  但……

  實在太過兇險了。

  這種事情還是少遇到為好。

  打怪升級雖然會自己體內靈力增加、精神也變得強大,但是外在的體魄卻沒有得到太大的提升。

  現在自己就像是游戲里高攻低防的輸出位,縱使可以一劍秒殺一些“弱小”的邪物,可稍有不慎,也還是會丟掉性命。

  剛才那八臂妖物若沒有那麼多廢話,自己說不定已經被他煉成毒液了。

  如果下次遇到個啞巴怎麼辦?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一陣后怕。

  他就此定下決心,要想辦法讓自己肉一點才行!

  ……

  隨著八臂妖物的死,它在方圓百丈內布下的繁復蛛網全部脫落,變為普通脆弱蛛絲。

  正如它所說,

這絲線上面的毒與魂魄有關,隨著它的魂飛魄散,蛛絲上的法力與毒性也就此消失。
  李楚施施然邁步,繼續朝德云觀走去。

  他打算把刷怪的事情先放一下,今晚有些不太平,在外面閑逛可能會有事發生。

  所幸接下來的路走得風平浪靜。

  夜色下,小小道觀在坡上亮著一點暈黃的燈光。

  那是家的光芒。

  原本李楚跟師傅說今晚不回來的,想不到回來得比往常還要早很多。

  不過對老道士來說都一樣,他的作息非常健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楚像往日一樣,小心翼翼地進門,跟三清祖師點頭示意,回到自己的臥房。

  習慣了每天這時候都在刷怪的日子,此時突然空下來,他居然有些不知道做什麼。

  古代人的夜生活實在是太貧乏了。

  不過也可能是自己的原因。

  想一想余杭鎮的周大福他們,現在花花草草的,應該就很豐富了。

  但李楚始終覺得,那種娛樂方式也不過豐富那三五秒而已。短暫的豐富過后,是更加深刻的貧乏。

  又貧又乏。

  就在這時,外面大門響起了有些急促的敲門聲。

  鐺鐺鐺——

  李楚又起身去開門。

  道觀和寺廟都有接納行人的作用,有些找不到客棧的夜行人或者住不起客棧的窮人,會選擇來觀廟寄宿。

  德云觀也偶爾會有。

  他來到前院,打開門。

  敲門的是個身著褐色布衣、外面罩著長儒衫的中年文士,面白無須,看上去溫文爾雅。

  他的身后停著一輛馬車,令李楚有些詫異的是,看裝潢與徽記,這輛居然是官家車駕。

  通常起碼要知縣級別才會給配一輛這種車,因為余杭縣的縣治之所也在余杭鎮,所以李楚曾經見過這樣的車駕。

  “小道長。”中年文士一拱手,聞聲道:“我父女二人行至此地,想借宿一晚,不知可否?”

  “請進。”李楚點頭,將文士請進來。

  中年文士見他同意,便回身叫了聲:“柔兒。”

  馬車車簾掀開,走下來一位身穿水藍色裙裳的綽約女子,她一頭長發茂密如海藻,只簡單地束起。肌膚白如象牙,臉很小,五官卻明晰,尤其一雙眉眼,恰似兩汪清湖。加之身形高挑,氣質淡雅,仿佛一朵白云出釉而來。

  女子下車緩步上前,見了李楚,一雙漂亮的眸子閃爍了下。

  李楚點頭示意,而后道:“只是我們小道觀不太寬綽,只有兩間臥房。我去和師傅擠一擠,可能要委屈二位住一間了。”

  “無妨的,小道長能容留我們,已經是很感激了。”文士微笑道。

  當下二人在前殿稍作等候,李楚給他們倒了些水,自去收拾了下床鋪。

  將自己的臥室搭上一架新的床板,再換上新被褥,很快便收拾好了。

  他又來前殿通知兩人:“二位久等了,臥室已經收拾好了,”

  “多謝小道長。”文士再次道謝,而后對女子道:“柔兒,你先進去。”

  女子點頭,款款進了房中。

  中年文士這才對李楚說道:“還請小師傅代為照顧我女兒一陣,至少要到明日午時,才可讓她離開。”

  “嗯?”李楚一怔,聽這文士的口氣,好像自己不打算留宿了?

  中年文士似乎看到了他疑惑的神情,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唉,恐怕命不久矣。若留在此處,恐怕還會連累了你們。是以無論如何,我必須離開。但我女兒是無辜的,我見小道長你不像壞人,才放心把她暫時托付。”

  聽他語氣淡然,想不到說的都是生死大事,李楚也不明就里,只能點頭答應。

  誰知此時院里忽然響起一個堅定的聲音:“我和爹爹一起走!”

  方才進了臥室的女子竟然又回來了。

  其實她偷偷開門,躡手躡腳地重新靠近前殿,李楚都是聽到的。只是他沒想到文士交代給自己的事情如此嚴重,再想出言提醒已經來不及了。

  “柔兒,傻孩子。”中年文士見女兒回來,嘆息道:“先前我收到的消息,他們重金請了青翼樓的妖人殺我。那青翼樓派出的八臂修羅已然放出話來,絕不可能讓我活著到達余杭鎮!他勢必在前路攔截,你又何苦陪我送死啊!”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3 AM     標題: 第9章 人家很尷尬的

八臂修羅?

  李楚心中一動,想開口詢問。

  那喚作柔兒的女子卻不許他插嘴。

  她看著中年文士,顫聲道:“爹爹既然明知有妖魔攔路,為何還要一意前行?我們一起去別處可以嗎?昨日里你不是還說江南景色好,生平未見。咱們不去余杭鎮,一起去游覽別處的景色不好嗎?或者乘船出海,你不是一直向往海外諸國風土嗎?”

  “呵。”中年文士笑著搖搖頭:“我公孫轍乃朝廷命官!縱然貶謫至此,若因一介妖人恐嚇便落荒而逃,朝廷尊嚴何在?反之,我若是死在赴任途中,豈不更能證明那楊氏老賊的囂張跋扈!縱使不能扳倒他,也可以動搖聖上心中對他的信任。這樣的事情,一件、兩件,總有一天會足以推翻他楊家的高樓!”

  “朝廷有無數的官,可是女兒只有一個父親。”女子目光哀婉:“爹爹就不能為了女兒放下朝中那些無謂的爭斗嗎?”

  “放不下了,朝廷是個泥潭,但若想真心實意地為百姓做事,就必須進入其中與人爭斗。不知不覺間,我早已泥足深陷。”文士的目光越過前殿大門,眺望遠天,“若是你娘親還在世,她一定懂我的選擇。”

  “好。”女子點頭:“女兒不敢左右父親的決定,但你若一心赴死,那女兒必須與你同行!”

  “柔兒!”文士緊握住她的雙手:“你為何這麼傻啊?爹知道你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剛強之極。但事已至此,都是我一個人的選擇。你青春年華,沒見識過、經歷過的事情還有很多,大可不必為這些事而犧牲。”

  “女兒年齡雖小,卻也懂得道理,還要多虧父親自小教我讀書。”女子仰頭,直視著文士的眼睛:“難道父親看不起女兒,覺得女子就不配為大義赴死嗎?”

  她的聲音清朗柔和,所說的話卻字字鏗鏘。

  “唉——”文士深深地嘆息一聲:“我此生最大的驕傲,不是當年考過狀元,也不是做過多大的官,就是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啊!朝歌城子弟無數,比得上你的又有幾個?可是……”

  “女兒懂父親的心意。”女子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也是我最大的驕傲!所以父親也不必多言,女兒心意已決!”

  “我公孫轍自問這一生上不愧對天子,下不愧對黎民,俯仰無愧黎民百姓!唯獨對你們母女二人,我真是三生三世也還不完!”

  他一把將女兒抱在懷里,女子在微笑,文士反倒涕淚縱橫、泣不成聲。

  “父親……”

  “柔兒啊……”

  看著他們總算暫時緩下交談,李楚終于得空,他淡淡地問了一句:“請問先生所說的八臂修羅,可是一個有八條手臂的妖人?”

  嗯?

  文士抬起頭愣了一下,父女倆一起目光怪異地看向這個小道士。

  我們這邊正舍生取義父女情深慷慨激昂,你突然問我八臂修羅是不是有八條手?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問題嗎?

  可是看李楚一本正經的樣子,中年文士猶豫了下,擦擦眼淚,隨口回答道:“或許有吧……又或許沒有,青翼樓專門驅使妖物作為刺客,有八條手臂也不出奇,如果僅是個綽號……也有可能。”

  這等于沒有回答……

  李楚又追問道:“還有嗎?”

  “我只聽說他是青翼樓的銅牌殺手,最擅長捕獵和追殺。如果目標不多掙扎,他也會給對方一個痛快。如果目標逃跑,被他抓到以后,

就會受到殘酷的折磨,甚至將人魂魄煉化,讓其永世不能超生。”
  文士仔細答道,經過李楚這一打岔,他感覺氣氛已經不對了,再想哭也哭不出來了,干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他說完,轉回身又看向女兒,重新醞釀情緒,還準備再說些什麼。

  就聽李楚道:“這個八臂修羅可能已經死了。”

  “嗯?”文士又猛然一愣。

  “方才我從余杭鎮回來的途中,遇見一個妖物攔路,我被迫將他斬殺。”李楚淡然說道:“現在想來,他很有可能是那個準備攔截你們的八臂修羅。”

  文士再愣。

  倒是女子睜大了眸子:“小道長,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李楚臉上仍舊波瀾不驚。

  但這表情落在他們眼里,就好像是在說,一只妖怪嘛,路過隨手殺一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雖然事情確實如此。

  “小道長,你是修行中人?”文士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李楚。

  “嗯。”李楚點點頭,又道:“我看今晚二位不如在此歇下,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們前往余杭鎮。如果有妖物上門也不怕,即使我的修為不足以護住二位……還有我的師傅在。”

  李楚指了指那一側的臥房:“我師傅的修為,通天徹地!”

  父女二人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在這樣的一座山野小道觀,竟然藏著兩位高人。

  尤其是中年文士,想起自己剛剛在小道士面前演的戲碼,頓覺心情復雜。

  雖然這小道士救了自己的命,但他還是很想說一句……

  下次這種話就早點說出來嘛。

  不然人家很尷尬的。

  ……

  第二天一早,李楚額外多準備了一些清粥小菜,叫了父女二人一齊來吃早餐。

  余七安日常仙風道骨地出門,看見了身姿曼妙的年輕姑娘,眼前一亮,臉上霎時間掛起了和藹的笑容。

  飯桌上,余七安發揮了他的本領,三兩句話,便將兩人的來歷都套了出來。

  原來文士名叫公孫轍,女兒名喚公孫柔,都是從朝歌城來的。

  公孫轍當年狀元出身,入朝十數載,官至大理寺少卿,稱不上官運亨通,但也頗受器重。

  只可惜他是前宰相孟有熊的門生,權臣楊鼎天斗敗了孟有熊上位,孟有熊一系官員全部慘遭貶謫。

  公孫轍直接被貶來江南洲,成了一個小小的余杭縣令。

  但是他向來受皇帝器重,楊鼎天擔心他有重回朝堂的機會,便暗中雇傭了青翼樓的殺手截殺。

  隨他一路前來的護衛都已經被楊鼎天買通,半途就跑光了。還是其中一名護衛良心未泯,這才將前路有殺手攔截的消息告訴了公孫轍。

  可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他還是堅持要來余杭鎮赴命。

  聽說自己面前這個一臉衰相的中年文士就是即將上任的余杭縣令,余七安的眼皮不禁抖了一抖。

  山高皇帝遠,西北朝歌的風浪再大,到了余杭鎮都起不了什麼波瀾。

  但小小縣令,雖然京都的官都看不上,在這里就是土皇帝。

  想到自己剛才還色瞇瞇看著準縣令家的小姐,余七安的眼皮又抖了兩抖,飯量都驟減八成。

  不過,讓他納悶的是,這父女倆跟他說話的時候都特別恭敬,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目光中好像包含著滿滿的……敬畏。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5 AM     標題: 第10章 30天學會鐵布衫

  吃罷早飯,又寒暄一陣,李楚親自駕車送公孫轍父女去鎮上。

  中途路過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很是熱鬧。聽他們叫嚷的聲音,好像是發現了一具大蜘蛛的屍體,體型大得嚇人。

  有人說是蜘蛛精渡劫失敗了,立馬又有人說這明明是劍傷,肯定是哪路仙人斬殺的。

  李楚並不停車,甚至一揚馬鞭,加速過去了。

  公孫父女都是聰明人,一走一過就聽出了事情大概,猜到應該是李楚昨晚所殺的八臂修羅現了原形。

  公孫轍便問道:“小道長何不下車說明那是你斬殺的妖物呢?豈不揚你德云觀的聲威。”

  “師傅一向教我,除魔衛道,不為虛名。”李楚道。

  公孫轍怔了下,然后由衷敬佩地一拱手:“令師徒真乃高人也。”

  李楚用手摸了摸鼻子。

  他之所以不說明,一是覺得無所謂名聲,二是因為……

  那里本來有個亭子來著。

  昨天情急之下,下手重了點。半江亭是鄉鄰湊錢蓋的,要是讓他賠錢可就得不償失了。

  馬車很快停在縣衙門口。

  三人下車道別。

  “小李道長救命之恩,必定不敢忘懷。”公孫轍躬身施禮。

  “修行之人的本分而已,公孫先生不必在意。”李楚輕飄飄說道。

  公孫柔一雙妙目凝視著李楚,嘴唇抿了抿,說道:“小李道長,多謝你的幫助。”

  只有父女倆才知道,對李楚來說或許是舉手之勞一樣的幫助,對他們二人是怎樣絕處逢生的際遇。

  李楚淡然一笑,而后告辭離去。

  公孫柔望著他的背影,久久未挪動腳步。

  老父親回過頭,看到女兒這副神情,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行了,人家走遠啦。朝歌城里那麼多才子王孫、江湖俠少,可沒見你這樣看過誰。”

  公孫柔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又搖了搖頭:“都不如他。”

  公孫轍促狹一笑:“不如他什麼?”

  公孫柔又抿了下嘴唇,半天才吭聲:“不如他英俊。”

  “哦?”公孫轍眨眨眼:“我記得我女兒不是說過,看男人才不看臉的嗎?”

  公孫柔雙頰一紅,再也不理他了。

  世上從來沒有不看臉的人,如果有,那只是她還沒遇到足夠好看的臉……

  更何況,這張臉的主人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

  李楚並不是特地來送公孫父女的,他自己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來鎮上。

  今天早上,他在房中向余七安請教有沒有煉體的法門。

  他永遠難以忘記,剛剛起床睡眼惺忪的余七安,未洗臉、未束發,咕嚕嚕吐出一口漱口水,而后昂首向天道:“道者,萬物本源者也。術者,大道枝節者也。舍本源而求枝節,徒兒,你著相了。”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見余七安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籠罩,那股氣質是如此逼人,甚至令問出這問題的他心生慚愧。

  可是……

  這改變不了自己的肉身依然脆弱的事實。

  他明白,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領悟到師傅的境界了。

  后來,余七安又讓李楚來鎮上的雜書齋找一找,那里可能會有收獲。

  雜書齋,顧名思義,就是很雜的書齋。

  書齋內的裝潢極有古意,南北通透,光線充足,空氣中飄蕩著紙張的香氣。

  里面一半是新書,

一半是掌櫃收來的二手書,是以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足足擺了兩層樓。
  李楚上下逛了一圈,大略看了下,好像並沒有類似修行秘笈之類的東西。

  于是他來到櫃臺。

  雜書齋的掌櫃是個老學究,今年五十幾歲還在苦讀考秀才,眼睛都快看不見東西了。

  但是別看他視力差,對于書齋內每本書的擺放位置他一清二楚,真正地閉著眼睛都找得到。

  李楚上前問道:“掌櫃的,你們這里有沒有秘笈?”

  “什麼秘笈?”老掌櫃一愣。

  “就是那種關于肉身的。”李楚道:“我師傅說你這里可能會有。”

  老掌櫃立馬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哦——”

  他起身帶李楚去找,邊走邊說道:“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啊,看不出你小子濃眉大眼的,也喜歡這些……”

  李楚一頭霧水。

  直到他看見老掌櫃把他帶到一個隱秘的櫃子前,打開櫃子,里面塞得滿滿的畫冊。

  《金瓶奇談》、《聊齋風月》、《白玉蒲團》、《官人吾要》……

  李楚看著這些奇怪的名字,一時陷入沉思。

  “老掌櫃,你可能誤會了。”他將視線移開:“我要的是可以修行的功法秘笈,煉體功法!我要錘煉肉身,不是要看肉身。”

  “修行?”老掌櫃眉頭緊鎖:“你從道觀來我書店找修行法門?這個還真沒有。咦,不過錘煉肉身的,好像有些武道功法,不知道有沒有合你心意的。”

  說話間,老掌櫃思忖了下,又帶他來到另一邊,在一個布滿灰塵的角落翻出一櫃藏書,這櫃書都是些武道修行的法門。

  以佛道兩家為主體的修者,古時又稱煉氣士。

  對他們來說,只有在入門階段才會學習武道,因為這時真氣未成,需要自保。能煉出真氣以后,他們便不會再習武。

  煉氣士追求的,是神通。

  但煉氣士門檻較高,必須有靈根才能修行。天生靈根者,萬中無一。

  武道修行就沒有這般限制,任何人都可以一路習武強身,一樣能增強實力。

  所以在任何時代,武道修者都比煉氣士更多。相應的,武道的傳承在民間散布的也更廣,即使是這樣鎮上的書齋,也會有一櫃子武道的功法秘笈。

  只不過這種可以輕易得到的功法秘笈,一定不會多高端就是了。

  可能是因為靈根的緣故,煉氣士對于武者一向是鄙視的。

  盡管修到極致的人間武夫一點不弱于巔峰煉氣士,甚至純戰力還要更強。

  盡管十二仙門中就有修純正武道的天王山一脈。

  但是不管,就是鄙視。

  所以如果是正統的道門修者,定然是不屑于修行武道功法的。

  但是李楚根本不是道門修者,他甚至連靈根都沒有,心里自然也不存在鄙視鏈。

  于是他問道:“有勞掌櫃的,這其中可有煉體的功法?”

  “有的。”老掌櫃俯身下去,埋頭一陣翻,激起陣陣灰塵。片刻之后,他才將一本薄薄的、舊舊的黃色冊子懟到李楚臉上。

  只見上面八個大字。

  《三十天學會鐵布衫》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6 AM     標題: 第11章 我們鐵布衫真是太厲害了!

  李楚回到德云觀的時候,正巧幾名附近村里的嬸子阿姨從門里出來,個個笑容滿面、容光煥發。

  平常他接待的時候,雖然嬸子們也會笑,可不會有這種由衷的開心,簡直像是受到了春雨滋潤的禾苗。

  看來自己和師傅差距還是很大啊。

  如此想著,李楚懷著敬仰的心情走進前殿。

  余七安坐在前殿暫時頂替李楚,見他回來,趕緊站了起來:“徒兒你可回來了,累死為師了。來把這些東西拎廚房去,咱們中午加個菜。”

  他周圍擺了兩筐雞蛋、一捆大蔥、一只野山雞等等,應該就是方才那些嬸子們送的。

  村里百姓家里銀錢不多,送些食材當做香火也是常事,道士們同樣感謝,一蔬一飯皆是功德。

  余七安捶著腰走回后院,李楚拎起這些東西緊隨其后。

  吃過加了一個蔥炒雞蛋的豐盛午餐后,李楚又回到了前殿。

  夏日午后,草木悠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但李楚的精神很好,他拿出那本《三十天學會鐵布衫》,認真研讀起來。

  細細看來,其中的原理非常簡單。

  第一步就是將全身的內勁集中到一點,繃緊肌肉,以此來抵擋攻擊。只要勁力夠強,甚至能夠抵擋銳器。

  走江湖賣藝常見的譬如金槍刺喉、背滾釘板,都有經過這種訓練。

  再進階一步,就是將這種抵擋練成一種條件反射式的反應,不論什麼時候受到攻擊,都可以第一時間繃緊肌肉,不用提前蓄力。

  最后,是做到由點及面,將全身上下都練出強大的防御力。

  所謂鐵布衫,就練成了。

  這門功法練到極致處,刀槍不入不是妄言。

  這種江湖上常見的防身功夫,肯定不會有多高深。但李楚能弄到的也只有這個了,所以他也不嫌棄。

  他沒有練過武,體內不存在內勁,但他有另一種可能更強的力量,姑且稱之為靈力。

  李楚想了想,覺得用靈力來練或許也差不多。

  反正都是能量的一種表現形式,想來應該沒什麼不同。

  說做就做,當即,他便調動靈力,嘗試著將其集中到自己身體表面的某一點。

  這還是他第一次做這種操作,之前靈力都是在體內平穩運行,即使是出劍時,也不會進行大量的集中——反正隨便漏出一點靈力就足夠把敵人抹殺了。

  出于謹慎,他不敢立刻在重要部位進行嘗試,而是在自己的下半身選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部位——

  一根雖然很長但是他覺得根本沒有用並且還有點丑的東西。

  一根如果出現問題可以隨時整根切掉的東西。

  沒錯。

  他將靈力匯聚到了一根腿毛上。

  令他驚奇的是,當自己緩緩將五成靈力匯聚到這根腿毛上時,它開始發光了。

  一根會發光的腿毛。

  不知為什麼,這畫面讓李楚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當靈力增加到六成時,它開始發燙了!

  好像一根燒紅了的鐵絲。

  李楚終于想起來他為什麼覺得熟悉了,在他小時候,家里還在用老式燈泡……

  他還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繼續將靈力灌注進去,它可能會爆炸。

  為了避免還沒練成鐵布衫的自己反而被傷到,他暫時終止了實驗。

  看來六成靈力是腿毛承受的極限,不知道皮膚怎麼樣。

  他思忖了一下,皺了皺眉。

  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很完美,找不到哪里可以用來做實驗……

  最終還是選定了掌心。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靈力緩緩聚集。

  這次很快匯聚五成靈力,無事發生。

  當靈力匯聚到六成時,掌心開始發光。當靈力匯聚到七成時,掌心感覺到了發燙。

  看來皮膚的承受能力比毛發強上一點。

  有這樣一只自帶加熱功能的手掌……

  生活會舒服很多啊……

  李楚想到了出門在外的時候,難免要吃干糧,涼的對腸胃不好,加熱又沒有條件。有這樣一只手,就可以省下很多麻煩。

  當他再將靈力撤去時,忽然發現被靈力聚集過的部位,和周圍看起來似乎不太一樣了。

  在掌心看起來還不太明顯,他又用其他地方試了一次。

  果然,被靈力短暫匯聚過的地方,散去靈力之后都會變得更加白皙。

  雖然他的皮膚原本就白,但現在是褪去了血色的紅潤,多了白瓷般晶瑩的質感,看上去格外耀眼,摸起來也更光滑。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變化。

  他很快用靈力改造了一整只左手,然后開始了最緊張的部分。

  左手握住鐵劍,輕輕一抹。

  嗤的一聲。

  沒感到疼,張開手,只看到一抹淡淡的白色劃痕,很快也消失了不見。

  刀槍不入!

  李楚微微一笑。

  成功得比想象中還要快一些。

  看來靈力可能是比內勁要厲害一點。

  原本三十天才能學會的鐵布衫,自己居然片刻就可以凝練完成。

  而且鐵布衫是有罩門的,因為身體有些部位無法發力,這些內勁罩不住的部位,對于練功者來說是致命的弱點。

  江湖上也流傳有許多武者罩門被人找到,由此破了功法的故事。

  但李楚的靈力卻可以匯聚到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可以給每一根頭發絲都來個頂級護理。

  也就是說他的鐵布衫沒有弱點,是至臻鐵布衫!

  不過李楚提醒著自己,不能因此而膨脹。

  要知道刀槍不入也是有限定條件的。

  那把斬妖除魔的劍沒了靈力支撐,其實也就是普通的凡鐵而已,鎮上鐵匠鋪子二兩銀子就能買一把。

  如果是有武道高手拿著絕世寶刀、有劍修高手馭使法器飛劍……

  肯定可以隨便進入自己的身體。

  所以,如今只不過是多了一點點保命的本錢,自己還是要勤加修煉才行。

  旋即,他便開始了兢兢業業地強化之路。

  周身上下每一寸骨、肉、皮,都經過靈力聚集來細致地凝練。

  僅僅一個下午,李楚覺得自己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整個身體都輕健了許多。

  要是他此時能照鏡子,應該能發現更大的差別。

  他現在安穩不動,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尊完美的瓷器,只有雙眼湛湛神光外放。

  甚至連顏值都提高了三分。

  別小看這三分。

  顏值一萬分的李楚加上這三分也只是一萬零三分,或許並不明顯。但若換成顏值只有五分的周大福,加上這三分,就可以實現質的飛躍。

  “鐵布衫不愧是著名的功法。”李楚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他原本以為,鐵布衫只不過是一門爛大街的武道功法,充其量讓自己增加些許抗擊打能力,強也強不到哪里去。

  但是現在練成再仔細感受,這門功法帶給自己的強化竟然是全方位的。不止是刀槍不入,好像連體內的臟東西都被清除了,簡直是伐經洗髓!

  我們鐵布衫真是太厲害了!

  當然。

  如果鐵布衫的創始人聽到這句話,可能要從棺材板里跳出來喊一聲何德何能。

  別人的鐵布衫不行!你的鐵布衫才行!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8 AM     標題: 第12章 姑娘會手刀

  隔天,周大福又來到了德云觀的門前。

  這讓李楚有些意外。

  他掃了眼周大福的下身,猜測著是不是他哪里不行了,才想把上鐘的錢捐來上香,企圖以此換回上鐘的本錢。

  周大福愁眉苦臉的樣子更印證了他的猜測。

  鎮上出了案子周大捕頭才不會愁,他只會為自家事憂心。

  但李楚還真猜錯了。

  這次還真是鎮上出了案子,不過周大福也確實是為自家憂心。

  “小李道長,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周大福一張丑臉幾乎皺成包子。

  “新縣令剛剛到任,我為此提前上下整頓了好幾天,就是想給他一個好印象。誰知道薛家慘案這才沒兩天,就又鬧了一樁大命案。看這樣子,好像又是怨靈做下的。”

  “死的人雖然沒前幾天多,但這是滅門慘案啊!整個河洛朝一年也沒有幾起滅門案,這絕對是要引起朝歌城重視的。”

  “縣令大人可不會問余杭鎮為什麼這麼多鬼,他只會問我這個捕頭為什麼破不了案!”

  “你說,這余杭鎮為什麼這麼多鬼啊?”周大福說著說著,都要哭出來了。

  李楚也有點納悶。

  怨靈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說來一顆就來一顆。

  常言道亂世多邪祟,反過來說,如今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正應該不興邪物才對。

  最近的怨靈怎麼一茬接一茬?

  放大到整座河洛朝,每天都有懷怨而死的人,差不多一萬個這樣的死者里才能出一個怨靈。

  余杭鎮這巴掌大的地界,三天出兩個,著實有些古怪。

  兩個人聊了幾句,最后定下,今天晚飯后李楚去縣衙找周大福,他們再一起去現場察看。

  這是李楚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反正白天鬼物又不會出來,不如等天快黑再過去,也不耽誤事。

  他去得太早也沒什麼用,等在那里很無聊,還容易被現場的女性糾纏……

  雖說這次是滅門慘案,不會再有什麼未亡人的劇情出現,但……養成好習慣嘛。

  他無端地感覺到,接下來的余杭鎮可能都不會很太平。

  ……

  傍晚的天色很好,天邊有燦爛的云霞。

  周大福早早就完成了案子走訪、調查和上報等工作,就眼巴巴的在府衙里頭盼,盼著李楚過來,盼著今晚能有一個順利的過程。

  一旦李楚的驅邪不順利,那他的前途可能也不太順利了。

  可他先等來的卻不是李楚,而是一塊牌子。

  一塊七寸見長、五寸見方、沉鐵打造的厚重牌子,正面雕著一座通天寶塔,背面雕著端端正正的三個大字:朝天闕。

  牌子從天而降,當啷啷地砸在周大福的桌上。

  將這牌子扔進來的是一個身著紫色束腰錦衣的姑娘,看著年紀不大。

  她用一抹紅綾束著高馬尾,肌膚白皙,柳眉杏眼,翹鼻紅唇,姿容明媚如同一枝帶露桃花。

  更兼腰細腿長,身材窈窕。

  走起路來兩條長腿一甩,纖細的腰肢跟著扭,腦后的馬尾辮跟著蹦,整個衙門的捕快也跟著心顫。

  只是那些年輕捕快顫的是那兩條腿,周大福顫的卻是那塊牌子。

  有小伙子想要上去搭訕,還是平日里那個嘴臉,上來就是:“這位姑娘,我看你有點眼熟啊,來這里是找……”

  “我看你娘也眼熟!”

  周大福竄過來,一腳就把這不爭氣的手下踹了出去。

  那小伙子撲棱幾下滾到了班房外面,人摔得有點傻了,還不忘先扶正帽子,趕緊沖周大福露出一個舔狗的笑容。

  “頭兒,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先看上她了,嘿嘿。”

  他還傻笑了兩聲,以為和平時在春滿樓一樣,周大福是因為別人和他搶姑娘生氣的。

  周大福瞳孔一震,趕緊怒吼道:“我先看上你娘了!滾!”

  小伙子如遭雷擊,愣了一剎,才猶猶豫豫地說道:“那……那我爹有點難辦,要不……容我想想辦法?”

  你可真是個帶孝子啊!周大福恨不得沖過去給他來一刀痛快的。

  但是面前的姑娘正笑盈盈地盯著他,他哪里還敢動。

  菜鳥只能看出她笑得很好看,老江湖才能感覺到她目光有多凌厲!

  當即,周大福擦擦冷汗,陪笑道:“小的是余杭鎮捕快班頭,周大福,見過上官。”

  上官?

  班房里一片嘩然,那些橫七豎八沒個正形的捕快們立馬站直身子,一通亂糟糟的聲響。

  “周捕頭不用這麼客氣。”

  姑娘嘴上說著,兩條長腿幾步就邁到了周大福的座位上,大咧咧坐下,收回了那塊沉甸甸的牌子。

  “我是朝天闕杭州府駐所,紫衣衛,李辛夷。”姑娘自報家門:“咱們沒有從屬關系,我也不是你的上官。”

  理論上來講確實是如此。

  但從理論上來講,朝天闕還只是一座江湖宗門呢。

  很多事就是要看實際。

  朝天闕奉上命專管鬼神,事涉邪祟有先斬后奏之權。

  哪怕是朝天闕里最初級的紫衣,也是修為高超的修者。尋常官吏見了,誰不得客客氣氣供著。

  這種壓力,也是周大福不喜歡請朝天闕下來辦案的原因之一。

  “上……李姑娘大駕光臨,可是有事要辦嗎?”周大福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李辛夷柳葉兒似的眉頭好看地一蹙:“你不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嗎?”

  “額,可是為了下柳村的滅門慘案?”

  “是,但也不僅如此。”李辛夷微微一笑:“我還奉命要來問你,為什麼你管轄下的余杭鎮邪祟頻發?最近一年,你上報了六件邪祟作案,這次更是三天連發兩起怨靈案。”

  她重站起身,高挑的個子完全不輸周大福,氣勢方面則要完爆。

  “我很好奇,究竟是小小的余杭鎮藏著什麼隱秘,以至于這里邪物不斷。還是說其實案子里沒鬼,周大捕頭你心里有鬼,破不了案就拿邪祟頂罪啊?”

  她所說的情況,其實並不罕見。

  天底下無法解決的懸案、大案太多了,但分攤到河洛朝的每一位捕頭身上,也就那麼幾件。

  有時候為了給上面一個交代,用邪祟作案搪塞一下,再正常不過。

  畢竟邪祟作案沒頭沒尾,有些鬼怪消滅了都留不下證據,其中很容易搞貓膩。

  但是這種事情不能太多,像周大福這樣一年六起,就屬于非常讓人懷疑的頻率了。

  至于三天兩起怨靈案這種事就更過分了。

  如果是真的,那朝天闕勢必要來調查一番。如果是假的,那未免太侮辱人智商,朝天闕也得來懲治一下他。

  “天地良心!”周大福苦著臉道:“李姑娘,我也納悶我治下的邪祟怎麼這樣多啊!我又不是傻子,就算編故事也不會三天編造兩起怨靈案,但是我調查的結果確實如此,總不能撒謊吧?”

  李辛夷笑得似冷非冷:“你心里沒鬼,為什麼從來不找我們朝天闕的人?反而都是花朝廷賞金請外面的修者驅除邪祟。我也想知道,余杭鎮這麼一個小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修為如此高深的修者,可以助你連破詭案!”

  周大福道:“我做捕頭這些年,不說從來恪盡職守,但無論如何也不敢欺上瞞下啊。我沒請朝天闕的上官,是因為本地確實有一座道觀,里面有修行中人,請來還算方便,便沒想勞動上官。”

  “哦?”

  李辛夷的目光在他的丑臉上逡巡:“我這陣子會留在這里,好好查一下余杭鎮的邪祟源頭。至于周捕頭你請的那位……未嘗沒有養鬼自重的嫌疑,這段時間就不要讓他到這里來了。”

  “這是自然的。”周大福連連點頭。

  既然朝天闕的人到了,當然是用不上李楚了。

  周大福再看重李楚,也不覺得他一個野山門會有朝天闕的正統修者厲害。

  至于李辛夷說的養鬼自重,也是從前發生過的案子。有地方修者專門豢養邪祟作案,然后再去幫人驅邪,賺取大筆的酬勞。

  做這種案子的人首選的,就是余杭鎮這種離府城不算很近,但是又有些繁華的地方。

  這種事情,是朝天闕最為深惡痛絕的。

  周大福有心幫李楚辯解兩句,說明小道士不是這樣的人,但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現在李辛夷對自己的觀感還不好,幫別人說話什麼的,就純屬多余了。

  這邊正說著,就聽大門外響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周捕頭在嗎?我來了。”

  “是我請的道士來了,我這就讓他先回去。”周大福說了一聲,轉身迎出來。

  李辛夷也隨他往外走,想看看這可疑道士的樣子。

  于是她就看到……

  一名眉眼清冽、目光溫潤的小道士,穿著干凈樸素的青衣,站在門外一株楊樹下,云鬢搖搖,衣袂飄飄。

  霎時間,仿佛漫天的霞光都匯聚在他身上。

  宛若天上謫仙人。

  周大福朝李楚叫道:“小李道長,不好意思啊……”

  啪。

  一記干脆利落的手刀從背后切在他脖頸上,及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李楚眉毛挑了一挑,驚。

  就見周大福軟倒在地后,顯露出身后一個明媚的姑娘。這姑娘溫柔地望著自己,笑靨如花。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9 AM     標題: 第13章 1個單純、善良、英俊的江湖騙子

  桃葉兒嘛尖上尖。

  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那姑娘蹦蹦跳跳,來到了李楚的身前。

  “你好,我是朝天闕的紫衣衛,李辛夷。”她的聲音清脆,語調柔和,有些好聽。

  背后班房里那些捕快們聽了,一排人齊齊大跌眼鏡,下巴掉了一地。

  這位在我們面前明明是表情兇巴巴、聲音干巴巴、語氣硬巴巴,怎麼一瞬間就變軟妹子了?

  這變臉速度恐怖如斯!

  李楚倒不在乎面前是軟妹子還是母老虎,他只在乎耳中聽到的名字。

  朝天闕。

  唉。

  他暗嘆了口氣,拱手道:“在下是余杭鎮外德云觀的道士,李楚。既然有朝天闕的大人在此,那應該不需要我了吧?”

  其實他心里真正說的是,那我的賞金應該沒了吧?

  李楚當然知道朝天闕是干嘛的。

  當年河洛朝敕封十二仙門,分為七宗五派。

  中州皇廷朝天闕,名列五大派之一。

  在一眾仙門巨擘中,朝天闕極為不同。不同的地方在于,它雖然是獨立的門派,卻又為河洛朝廷服務。

  這其中涉及一些高層的隱秘,不得為外人知曉。

  總之,現如今朝天闕就可以視為專司鬼神之事的朝廷機構,在各洲、府城都設有駐所。

  李楚是有“自知之明”的。

  是因為朝天闕開不到鎮上來,他才會有幫官府驅邪的生意做。

  既然朝廷來了人,那自己也該識趣地退出。

  “誒,怎麼不需要?”李辛夷眼珠一轉,笑吟吟地說道:“人家剛到這里,還不了解情況,有一個本地人幫我,才能更好地解決詭案嘛。”

  說完這話,身后立馬傳來一片低低的咳嗽聲,她腦海中閃過一干捕快猥瑣的影子。

  他們不算人。

  她飛快地下了定義。

  咦?

  李楚眼睛一亮,道:“那衙門仍舊需要我的幫助?”

  “當然啦,待會你就跟我一起去嘛,正好我也沒有懂行的幫手。”李辛夷道。

  與此同時,她在心里嚴正聲明,這是為了查案。

  我本來就有懷疑這個道士的!正好借此機會接近他,看看他有沒有搞鬼!

  沒錯,就是這樣。

  盡管他長得就是很沒有嫌疑的樣子……

  但是總要深入了解一下才知道嘛。

  李楚沉吟了下,又問道:“那我的賞金……”

  “按原定的給。”李辛夷大手一揮。

  雖然朝天闕來了人,按理說就不該出這份賞金了。

  但是……反正這錢也是衙門出,就算是拿來請一個無關緊要僅僅是養眼的人也沒關系嘛。

  公家的錢,能叫錢嗎?

  李楚聞言一笑,對這透著大氣的姑娘也增添了一絲好感。

  他點點頭,又道:“當然,這不是錢的事兒。我們修行中人,原本就有除魔衛道的職責。”

  “小道長的覺悟很高嘛。”李辛夷笑瞇瞇地稱贊。

  同時心中尖叫道,他明明貪財又不肯承認的樣子好可愛!

  說起來。

  貪財的人和好色的人……很般配呢。

  “謝大人誇獎。”

  “哎呀,不要叫人家大人嘛,人家還小啦。”

  “額……”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兩人就並肩離開,往詭案現場去了。

  剩下身后一班捕快面面相覷。

  哪里小了?您一點也不小好吧?

  很大!

  而且……這位很大的大人您是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啊?

  您辦案都不帶捕快的嗎?雖然我們本來也不想去。

  那你起碼要帶上捕頭吧?哦,捕頭被你親手打暈了。

  看著兩人一瀟灑一曼妙的背影,捕快們不禁有些懷疑。

  這個畫風,你們真是去抓鬼的嗎?

  ……

  李楚與李辛夷沿著河堤走了二三里,就來到了詭案發生的下柳村。

  沿途波光粼粼,夕照映山,暖風迎面,走得也頗為舒服。

  路上,李辛夷仔細探查了下李楚的氣息,發現他身上好像毫無真氣波動。

  于是她問道:“小道長,你如今修到天人七境的哪一境啦?”

  “嗯?”李楚怔了下,如實問道:“何為天人七境?”

  “呵呵,就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李辛夷甩甩手,好像真的無所謂一樣。

  同時她也徹底放下了對李楚的懷疑。

  沒有真氣波動,連天人七境是什麼都不知道,說明李楚完全不懂修煉,根本不可能犯下養鬼作亂之類的大案。

  那麼很明顯……

  他只是一個單純、善良、英俊的江湖騙子罷了。

  騙子的事情,就不歸朝天闕管了。

  如果是丑騙子,李大人倒是不介意替捕快們管一管。

  而且,一個人居然能騙了整個余杭鎮的衙門這麼久,也是很厲害的嘛。

  愛了愛了。

  ……

  很快,兩個人就走到了下柳村。李辛夷的面色也開始嚴肅起來,恢復了一些朝天闕門下的風范。

  至于李楚,他一直很嚴肅。

  相較于應付李辛夷的聊天,他還是覺得對付怨靈更為輕松。

  這起慘案就發生在下柳村的方家。

  一個只有幾間茅草屋的小破院子,坐落在門戶寥寥的村尾。看來這個方家不止日子窮,和村民的關系可能也不太好。

  衙門的人一早就來收拾過,此時現場都已經清理干凈了。

  看上去只是一個空曠的院子,屋內雖然亂七八糟,卻沒什麼血污。

  李辛夷早在來之前就看過了幾遍卷宗,對這個案子爛熟于心。

  “方家一共有四口人,父親方大,三十三歲。兒子方剛,十二歲。母親方劉氏,二十三歲。女兒陳瑩瑩,四歲。”她給李楚簡單介紹道。

  “方大的女兒陳瑩瑩?”李楚一下抓住了其中的盲點。

  李辛夷一邊在院中來回踱步,似乎在丈量著什麼,一邊解釋道:

  “方大和方劉氏都是離異過的,方大的前任妻子……被他打死了,方劉氏的前任丈夫病死了,兩個人都是帶著孩子再成親的。”

  李楚略微沉默。

  李辛夷的聲音也說到一半也轉低。

  一個男人打死了妻子還能好端端生活,而且還能再娶到下一任妻子,確實是一件令人沉默的事情。

  頓了頓,李辛夷才又說道:“有人說,昨天晚上,看見方劉氏在村里找女兒,說是瑩瑩失蹤了,但是應該沒找到。”

  “今天一早,就有去田地的人發現不對,方家的門沒有開,院內養的家禽和狗全都死了。大膽的村民進去一看,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仵作驗屍的結果,方劉氏是被鈍器敲擊后腦打死的,方剛是被人下藥毒死的。之所以判定是怨靈作案,是因為方大。他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掐死的,屍身寒冷刺骨,脖子上還留下了兩個鬼手印,是很明顯的怨靈附體痕跡。”

  李楚摸了摸下巴,好像有點復雜啊?

  方劉氏和方剛應該是被人害死的,因為鬼怪不可能用下毒、敲擊這樣的手法。

  但是方大又是被鬼殺的。

  他問道:“那小女孩兒呢?”

  “陳瑩瑩的屍身是在山后面被發現的,她從山坡上摔下來,也死了。”

  果然是滅門慘案。

  但是這五花八門的死法,李楚一時有些想不通。

  不過,想不通也沒關系,他又不是衙門的捕快,不必探究案情的真相。

  只要這里有鬼就可以了。

  涼風自山那面吹過來,輕易就吹透了方家茅屋的墻壁,卷起嗚嗚的聲音。

  竟像是有人在哭。

  不知不覺。

  天黑了。

  李辛夷極認真地看著李楚:“一會兒沒有我命令,你不要輕易動手。怨靈和普通的鬼不同,一旦激怒了它,事情會很麻煩。”

  在她心里,李楚已經是個十成十的江湖騙子了。

  所以她對李楚的要求是,只要不添亂就夠了。

  這對朝天闕新晉紫衣衛李辛夷來說,是難得的溫柔。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0:59 AM     標題: 第14章 什麼幻術?

  提醒過李楚,李辛夷開始在院落中布置符箓。

  此時遠天將黯,正是最后一抹夕陽落下之際。

  但見她從腰囊中取出一張朱砂寫就的黃符,雙指夾住,朝前一擲,那黃符便呼啦啦飛過去,有靈性一般,死死地貼在一處墻壁上。

  這尚且沒完,她又取出一把翠玉雕琢的小劍,一指來長,做工精致,晶瑩剔透,看樣子就是當成珠寶來賣也價值不菲。

  但李辛夷絲毫不心疼,手指一撇,一道青光掠過,這小劍便釘在了那張黃符上。

  接著,她夾出一張新的黃符,又重復了一次這個流程。

  李楚在一旁觀看,雖然不明白她在做什麼,但是覺得很厲害。

  這也是他很羨慕的一點。

  這些正統修者的世界里,充斥著符箓、法寶、丹藥、神通……種種玄奇無比,令人眼花繚亂。

  他卻從來沒接觸過。

  畢竟他自己打怪又不會爆裝備,而師傅……向來不在乎這些大道枝節!

  李辛夷繞著院子緩緩走著,每走三步就要打出一道符箓,再用翠玉小劍釘住。如此十八次,她終于繞著小院落走完了一圈。

  長舒一口氣,她的額頭已經出現了細細的汗絲。

  沒等李楚開口問,她就走過來道:“你知不知道我布下的這是什麼?”

  “是劍啟符靈陣!”沒等李楚回答,她又自己給出了答案。

  李楚微笑了下,他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出聲,這位李姑娘就會把自己好奇的東西全部都說出來。

  果然,李辛夷又自顧自道:“這些靈符,都是我在朝天闕庫房中取出來專門對付鬼物的。再用丹鼎閣出品的法寶碧符劍釘住,到時候每一張符箓打出都會帶著一道我的劍氣。這個符法,稱為劍啟符。”

  “而十八道劍啟符依正反九宮布好,就是較為初級的劍啟符靈陣。嘿嘿,對付一只小小的怨靈,必定手到擒來。”

  李辛夷露出“炫耀完畢快誇我吧”的笑容。

  對面的李楚點點頭,心中感慨了一聲,這就叫專業。

  相比之下,自己驅邪的手法就很枯燥了。

  隨著李辛夷的靈陣布置完,夕陽也走完了它的最后一段路程,可見她的時間把握得非常精準。

  一彎淺白色的月牙顯露出來,其實它早已經在半空懸了許久了,只是顏色太淡,難以發現。

  兩人點燃了燈火,靜靜地等著。

  李辛夷突然又問道:“小道長,你害怕嗎?”

  李楚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這可是怨靈啊。”李辛夷追問。

  “對啊,不是怨靈嗎?”李楚反問。

  兩個人似乎說了差不多的話,但是又大大不同。

  李辛夷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迷惑。

  李楚的表情一向很認真,以至于她不太分得清他是裝的還是真的。

  但如果有人問你怕不怕的話,那通常代表著她已經先害怕了。

  李辛夷自家人知自家事。

  這其實是她第一次獨自驅邪。

  以往都是跟隨在師長后面的她,修為前不久取得了突破。于是她拽著師傅的袖子,求來了這次獨當一面的機會。

  至于她為什麼這麼迫不及待地想獨自驅邪?

  因為某魯姓先賢曾經說過,出名要趁早!

  跟在師長身后,不論除掉了多強的邪祟,功勞和名聲都是領頭人的。

  只有獨當一面,做出的成績才會全都算到自己頭上。

  她今年其實還不到二十歲,如果現在成名,那江湖上都會稱她女俠、仙子。憑她的魅力,所過之處能吸引無數擁躉。

  如果等到四五十歲再成名,像自己師傅一樣,別人都叫她什麼?師太!

  李辛夷趕緊搖搖頭,甩掉這可怕的幻想。

  忽然,李楚目光一凝,望向門外一處黑洞洞的未知之地。

  李辛夷剛想問,就也察覺到了不對。

  風里有陰氣!

  他們等的東西,來了。

  四周突然飄蕩起童稚的聲音,好像是孩童在笑,銀鈴似的,無處不在,清脆、空靈、卻又帶著幾分詭異。

  “小心。”

  李辛夷只說了一聲,就聽那聲音一轉,忽然唱起了歌謠來。

  “哥哥殺了我。”

  “娘親殺了他。”

  “爹爹殺了娘。”

  “我殺了爹爹。”

  ……

  這歌謠幽幽地在風中飄蕩,卻又無比清晰,好似自帶回響,一遍遍地響起。

  “哥哥殺了我。”

  “娘親殺了他。”

  “爹爹殺了娘。”

  “我殺了爹爹。”

  ……

  隨著歌謠入耳,李辛夷的眼前忽然光影大變。她的身軀驟然縮小,成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還是在這間屋子里,周圍的場景變換,竟瞬間鮮活起來。

  她看見了自己的娘親——那個年紀不大卻早早佝僂了腰的婦人。

  娘親正按著自己的頭,讓自己叫爹爹。

  可是她記得自己有爹爹。

  只是爹爹被人裝進黑箱子,埋進了土里。

  娘親帶著自己活不下去,只好又給自己找了一個新爹爹。

  新爹爹還帶著一個哥哥,他臉上總是帶著壞笑。

  她以為新爹爹會像以前的爹爹一樣。

  保護自己,保護娘親。

  可現實卻令她害怕。

  他喝醉酒就會打娘親,很用力地打。

  哥哥也會學他的樣子。

  像他打娘親那樣,用力地打自己。

  娘親教她忍,于是她就乖乖地忍。

  就這樣過了很久,她們的身上總是帶著傷痕。

  直到有一天,哥哥突然不打她了。

  他想要脫她的衣服。

  娘親終于不再忍,撲上去打了哥哥。

  當然,晚上回來的爹爹也狠狠地打了娘親。

  后來有一天,哥哥向她道了歉。

  他還帶她到集上去,買了一段紅綢子。

  別的小女孩都有紅頭繩,她一直很羨慕。

  現在她也有了,她很開心。

  她決定要原諒哥哥了。

  哥哥將她帶到山坡上,替她綁頭發。

  于是她乖乖坐到山坡上。

  然后,哥哥將她一把推了下去。

  她滾下山坡,很疼。

  之后眼前一黑。

  不知為何,她突然變成了這樣虛無的存在。

  她看見娘親滿村子尋找自己,像瘋了一樣。

  她聽見娘親叫自己的名字。

  她答應,娘親卻聽不到。

  娘親終于還是知道了。

  她是跟哥哥出去的,沒回來。

  娘親沒說話。

  她默默地將一包老鼠藥倒進了湯里。

  哥哥被毒死了。

  爹爹很生氣,那是他親生的兒子。

  于是他用力地打娘親。

  娘親就這樣被他打死了。

  她很生氣。

  她還很小,她不懂。

  這個世界為什麼是這樣的啊?

  自己一直乖乖的。為什麼被人推下山?

  這麼好的娘親,為什麼會被人活活打死?

  于是她出現,很輕易地殺死了爹爹。

  她這才發現,原來現在的自己,很強大。

  原來她可以不用忍。

  ……

  “啊!”

  李辛夷驟然從幻覺中醒來,發現是李楚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李楚道:“抱歉,我見你有些不對,就推了你一下。”

  “無妨。”李辛夷搖搖頭,好像大夢初醒的狀態,猶自劇烈地喘息著,喃喃道:“我……我剛才……”

  李楚道:“你剛才緊閉雙眼,面色潮紅,渾身顫抖,還一直喊我爹爹。”

  “……”李辛夷的臉色刷得一下,又紅了三度。

  但她很快又抬起頭,直直地看向李楚:“為什麼你沒中她的幻術?”

  怨靈天生能用怨氣影響別人,讓別人產生幻覺,李辛夷是知道的,也有加以小心。

  只是沒想到這只怨靈雖然新死不久,但道行頗高。她將幻術藏在歌謠中,令人防不勝防。

  可是……為什麼自己都中招了,李楚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還非常從容地叫醒了自己。

  他憑什麼啊?

  李辛夷的目光中滿是疑惑。

  李楚在她的注視下,稍稍怔了一秒,緩緩反問道:“幻術……什麼幻術?”

  說完,他才開始警覺起來,抬眼,轉頭,目光謹慎,觀察四周。

  很穩健。

  李辛夷看著他這副后知后覺的樣子,頭頂開始冒出了黑色的問號。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其實,以她對幻術的了解,也猜測到了兩個可能。

  第一種可能……

  幻術這種攻擊,猶如水漫金山。

  雙方的神識,一面是水,一面是山。

  如果你的大水足以漫過我的山頭,那麼我自然會沉浸其中,任你擺布。

  有時候你的水雖然不夠,但也足以漫過山腰,這時就要看我有沒有漏出破綻。

  可能我一個不慎,就被你掀起的大浪拍在山頭,那樣也會中招。

  但是……

  假如你的水花對我來說實在太小,就像有小孩子在山腳下撒了泡尿。

  那麼我感覺不到也是正常。

  可是李楚會是那座大山嗎?

  想了想,李辛夷還是覺得第二種可能比較靠譜。

  那就是……李楚是個聾子。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00 AM     標題: 第15章 這1劍叫作平A

  當下的情況容不得她多想,說了沒兩句話,就聽陰風忽地一轉,陡然強勁起來。院中老舊的茅草屋,在這風中搖搖欲墜。

  一陣令人極度不適的陰寒氣息灌了進來。

  李辛夷目光凜然,怨靈是靠一口怨氣存世,它的實力也與之相關。這麼強的勢頭,說明這只怨靈的怨氣極重,可能沒那麼好對付!

  李楚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將眼看向院子大門。

  正主到了。

  那里現出了一道孤零零的女童身影,穿著鮮艷如血的紅裙,頭發披散下來,將面目擋得死死的。

  瘦弱的身影看上去讓人有些心疼。

  二人來到院內,李辛夷再次叮囑一聲:“我沒說話你千萬別出手。”

  李楚乖巧點頭。

  反正有錢拿,他也樂得不出手,學習一下專業人士是怎麼驅邪的。

  ……

  “哥哥殺了我。”

  “娘親殺了他。”

  “爹爹殺了娘。”

  “我殺了爹爹。”

  ……

  雖然沒看見她開口,但童聲的歌謠仍舊在風中回蕩。

  不過李辛夷先前是不慎中招,現在她謹守靈臺,沒有再給出任何可趁之機。

  她看著面前的怨靈,眼神中帶著三分憐憫。

  方才的幻覺,應該就是她所經歷的一切。這個小女孩,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但李辛夷也清楚,自己絕不能手軟。

  無論多可憐的人,一旦成為怨靈,就不再可憐了。

  通常來說,怨靈會留在自己死亡的地方。這小女孩的情況稍微特別一點,死亡的地方相距不遠,她的怨氣又都集中在這座院落里,所以還是會回來。

  未來只要是夜晚經過這里的人,都有可能被她所害。

  對怨靈心軟,就是對更多無辜的人殘忍。

  一念及此,她的目光忽爾凌厲。

  接著,就聽風中忽然傳來悠悠的問話:“你有家人嗎?”

  是小女孩兒在問話。

  李辛夷知道,這是怨靈在選擇報復的對象。

  怨靈也不是什麼人都殺的。

  就像之前的大娘子,她的怨念就在于男人,所以只殺男人。看來這個紅衣小女孩兒的怨念,在于家人。

  回答怨靈的問題,是不能撒謊的,她能聽到你內心最真實的答案。

  于是李辛夷搖搖頭:“沒有。”

  她是孤兒,自小在師門長大。如果認真算,師傅與同門應該可以算家人。可是在小女孩兒的概念里,這應該是不算的。

  小女孩兒又轉向另一側的李楚:“你有家人嗎?”

  李楚頓了頓,答:“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

  “哦。”

  紅衣小女孩兒應了一聲,幽幽轉身,似乎就要離開。

  周遭怒號許久的陰風也開始消彌。

  這里沒有她怨念所針對的人,她要離開了。也是他們剛好都沒有家人,如果有人回答有,那應該就是另一種情景了。

  “不能讓她走!”李辛夷急道。

  這只怨靈已經很強大了,若是放任她離開,說不定還會生出什麼亂子。

  李楚也對怨念有一些了解,前日在薛家,他還企圖用言語消彌大娘子的怨氣。雖然失敗了。

  但如果情況相反,可能會簡單一點。

  他心思電轉,根據她的問題,猜測著怎樣可以引動她的怨念,將她留住。

  于是他醞釀了下,溫和地叫道:“小妹妹……”

  那紅衣小女孩兒毫不理會,

自顧自朝前走著,身形漸漸變淡,眼看著就要消失。
  就聽李楚又道:“你娘死了。”

  她的腳步一停,身形一頓。

  見狀,李楚知道有效,繼續道:“你是孤兒。”

  陰風再起!寒氣侵襲!小女孩兒回過身來,紅裙子開始獵獵鼓動!

  這時,李楚又補上了最后一句:“你家里人死光了。”

  素質三連。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口吐芬芳,但他只不過是平靜地說出事實而已。

  只聽轟的一聲爆響,小女孩兒身前的柵欄全部炸開!

  她的怨氣被引爆了!

  李辛夷瞥了李楚一眼,也不知該誇他做得好還是怪他說得太過分。此時的怨靈雖然留下,但已經完全進入了暴走狀態!

  虧她早有布置。

  當下,看著朝兩人撲過來的紅色身影,李辛夷手拈劍訣,喝一聲:“疾!”

  嗖——

  一道青色流光帶著符箓,破風而去,正打在怨靈身上!

  嘭——

  怨靈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黑發亂飛,面容卻始終沒有顯露出來。

  她被擊中之后,半空中顯現出一道巨大的符箓虛影,印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如同蛛網般纏在她身上。

  被打出來的不是血,而是一團濃郁黑色霧氣!

  “此符名為六甲鎮壓符,是為了限制她的行動。”

  李辛夷見一擊得手,稍稍放松,給李楚講解了一下。

  爾后又是一道劍訣,嗖——

  嘭——

  “此符名為炎陽烈焰符,以太陽之火炙烤鬼物!”

  嘭!

  “此符名為黃庭祛惡符,專門祛除惡鬼陰氣!”

  嘭!

  “此符名為魁星蓋世符,以罡煞之力聯合絞殺!”

  嘭!嘭!嘭!嘭!

  十八道劍啟符,接連不斷,宛若道道流星,將那半空中的怨靈打得黑霧不斷,幾乎將紅衣鬼影完全包圍。

  李楚也看得咂舌,羨慕之情油然而漲。

  好華麗,好絢爛,好氣派。

  將鬼物控住在天上翻來覆去地吊打,黑霧一團一團地噴,看著就充滿了視覺沖擊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李辛夷這麼久也不殺了這怨靈……

  但是她應該有自己的理由吧。

  自己的見識不多,許是理解不了。

  其實李辛夷心里也在犯嘀咕,十八道劍啟符都已經打完了,為什麼這只怨靈還沒死?

  換成普通怨靈,可能已經死了三個來回了。

  她布下十八道劍啟符,只是為了穩妥,實際上她本以為用七八道就已經差不多了。

  符箓雖然是朝天闕領的,那碧符劍卻是她自己買的法寶,可不便宜!

  想不到全都耗在了這里。

  更想不到,怨靈居然還沒死!

  噗通。

  劍啟符靈陣爆發完畢,控制時間也已經到了,小女孩兒的身體墜落到院中央。

  看她虛弱的程度,雖然沒死,但也差不遠了。

  李辛夷這才放心。

  她手腕一抹,耀眼的銀光劃過,一道閃爍劍芒的飛劍瞬間出現,懸空立在了她的胸前,被她一把掣住。

  見李楚的眼神看過來,她又說道:“這是飛劍手環,經過祭煉的法器都可以化作飾品帶在身上。”

  “不錯。”

  李楚第一次將誇獎說出口,他是真覺得不錯,每次出門都背著一把鐵劍,其實很麻煩……

  如果不是他的長相隨和,換一個丑點的道士帶著利刃,到很多地方都會被趕出去。

  李辛夷聽了,耍了個漂亮的劍花,邊朝小女孩兒走過去,邊道:“此劍名為秋雨海棠,是鑄劍城里莫大師的作品,要不是我師傅的關系,有錢都買不到。”

  說著,她也走到怨靈身前。

  “姐姐!不要殺我!”

  紅衣小女孩兒忽然爬起來,轉為跪在地上,將頭深深地俯下去,哭泣著說:“我好害怕,求求你,不要殺我,好不好……我會乖乖的……”

  想到小瑩瑩那怯怯的樣子,李辛夷將要刺下的劍為之一頓,心中閃過一絲惻隱。

  但很快,這絲惻隱之心便被她壓下。對待怨靈,最好的憐憫就是讓她早些投胎轉世!

  可就是這一剎那的遲疑。

  地上跪伏著的小女孩兒突然抬起頭,覆蓋在臉上的黑發自動散開,露出了她的面孔。

  嘭!

  李辛夷的大腦被狠狠震蕩了一下。

  這是怎樣一張臉啊。

  它稚嫩、幼小,卻又破碎、腐爛,像是被摔碎的西瓜,猙獰的皮肉間還遍布著黑色的血管,不知什麼詭異的東西在其中緩緩蠕動,恐怖至極!

  不對!

  李辛夷心中驟然閃過一抹警覺,還是幻術!

  她的臉是真的,但是就算再恐懼,自己也不會怕得大腦空白。

  這還是怨靈的手段!

  李辛夷猛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

  但已經晚了。

  啪。

  小女孩兒已然朝她伸出雙手,她纖細的手臂頓時化作一雙五尺來長的青色鬼爪,狠狠掐住了李辛夷的脖頸!

  糟了。

  窒息的一瞬間,李辛夷心中閃過這兩個字。自己還是太大意了!沒想到這經過十八道劍啟符輪番打擊的怨靈,竟然還有如此的力量。

  她努力掙扎,但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調動真氣,更無法抗衡那雙健壯的鬼爪。反而越掙扎,雙腳離地面越遠。

  這根本不是新死怨靈的實力,這簡直像修煉了百年的鬼物!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在絕望中死去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溫和的詢問。

  “李姑娘,現在我可以出手了吧?”

  李楚乖巧地站在屋檐下,看著這邊風云突變,李辛夷一個不慎又中了招。

  雖然李辛夷三番兩次警告過自己不要妄動,但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幫忙,這位美女可能就要因公殉職了。

  出于禮貌,他還是先問了一下。

  回答他的只有兩個字。

  “救……命……”

  “好。”

  李楚平靜地踏前一步,枯燥地拔劍,枯燥地出劍。

  如果說和以往有什麼不同,大概是這次鬼物手里有人,所以他出劍的力度更小,生怕誤傷了李辛夷。

  半江亭的慘劇,不能再上演了。

  嗤——

  一道樸實無華的劍芒劃過。

  紅衣小女孩兒可能還沒注意他出劍的動作,劍芒落在身上的一瞬間,她的身軀就開始崩碎。

  不過眨眼之間,灰飛煙滅。

  在這一劍面前,什麼詭譎伎倆都失去了意義。

  李辛夷嘭的一聲摔落在地,捂著脖子大喘了幾口氣。

  頸間森寒凹陷的鬼手印沒有影響她的思緒,她很快扭過頭,驚訝地看向李楚。

  后者正施施然收劍,仿佛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也是練劍的,所以能感受到這一劍的威能。剛才那強勁的劍氣自她耳邊掠過時,她的魂魄都在不由自主地戰栗!

  是她難以形容的強。

  于是她顫抖著問道:“這一劍叫什麼名字?”

  她覺得,那麼強大的劍氣,絕對不是等閑能施展出的招式。甚至,可能是某種傳說中的禁忌劍訣。

  名字?

  李楚眨眨眼,這個他還真沒考慮過。

  可是看著李辛夷認真的眼神,他又不好不答,畢竟剛才她也有一個個告訴自己符箓的名字。

  略微思忖了下。

  他緩緩說道:“這一劍……叫作平A。”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01 AM     標題: 第16章 師傅的境界難以估量

  “平誒?”

  李辛夷念叨了一遍,完全想不通這名字有什麼含義。

  李楚也不想多說,便看著李辛夷,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

  這是他跟余七安學的,只要對著提問題的人這樣笑一下,她就算什麼都沒懂,也會覺得很厲害,然后放棄追問。

  平時他問師傅問題,師傅就常常露出這樣的笑容。

  區別可能在于,師傅是真的很厲害,而他只是懶得解釋。

  果然,李辛夷雖然一頭霧水,但是看著李楚這不明意味的笑,忽然覺得這或許牽扯到不可說的秘密。

  于是她就不問了。

  拍打下身上的塵土,李辛夷舒口氣,道:“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我們回去吧。”

  “嗯。”李楚隨之動身。

  走出院門,李辛夷忽然停下。

  怨氣消失之后,夏夜的微風漸起。

  她望著空蕩蕩的院落,伸手扯下了自己束發的紅綾,甩了甩頭,一瀑秀發披散開來,柔順之極。

  李楚回頭看向她:“怎麼了?”

  “沒事。”她搖搖頭。

  然后,她將那段紅綾舉起,一撒手,讓它隨風飄遠了。

  李楚看著她的動作,沒出聲。

  朝紅綾飄飛的方向望了一會兒,她才回眸一笑,蹦蹦跳跳地趕了上來。

  此時長發披肩的她,比方才少了幾分英氣,平添了幾分柔美,看上去倒更容易親近了。

  與李楚並肩,她笑嘻嘻地問道:“小道長,你是喜歡我綁頭發的樣子還是喜歡我披頭發的樣子啊?”

  直覺告訴李楚這個問題有陷阱,他拒絕回答。

  李辛夷又問道:“小道長,你為什麼這麼厲害啊?”

  李楚認真道:“我不厲害。”

  “哼,能斬出那麼強的劍氣,還說不厲害。”李辛夷哼了聲,又問:“你是不是故意隱藏了真氣波動啊?”

  “沒有。”

  “那——”李辛夷拉了個長音:“你是喜歡我綁頭發的樣子還是喜歡我披頭發的樣子啊?”

  “……”

  月朗氣清的夜,蛙鳴、蟬鳴、鳥鳴、犬鳴、李辛夷鳴,種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嘈雜中反倒有幾分人間煙火氣,驅散了方才的陰霾。

  李楚的內心忽然一片祥和。

  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好的事,也有很多不幸的人。但無論如何,只要我們還幸運地過著平靜的生活,就應該努力珍惜。

  很快走到余杭鎮,李辛夷去縣衙里,自有人給她安排好住處,李楚則要再走回十里坡。

  分別時李辛夷依依不舍地扯著小道士,讓他有機會要帶自己好好逛一下余杭鎮。

  李楚說,下次一定。

  ……

  回去的路上,他反思了今天的見聞。

  雖然對付怨靈的過程很簡單,但也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江湖路滑,人心復雜。

  李辛夷的實力明顯強過那怨靈,卻只因為一時心軟,險些被怨靈反殺。

  若是自己不在旁邊,她肯定要白白枉死。

  但轉念一想,假如今天李辛夷沒有出現,而是自己單獨去驅邪,見到那樣一個小女孩兒跪在身前求饒,自己能夠不心生惻隱嗎?

  或許也不能。

  若沒有旁人在,那死的豈不就有可能是自己?

  這樣想來,他不禁感到一陣后怕。

  當走到德云觀門前時,他已經總結出了一份今日心得。

  道經有云,人不狠、站不穩。

  ……

  翌日清晨。

  仙風道骨的師傅仍舊用一個返璞歸真的姿勢坐在樹下,不發一言,目光流轉間,從頭發絲到腳底板,都是滿滿的高人風范。

  李楚走上前去,恭敬道:“師傅,弟子有一事想要請教。”

  “哦?”余七安淡淡一笑:“但說無妨。”

  李楚坐到他對面,問道:“弟子想問,何為天人七境?”

  “天人七境?”余七安頓了下:“你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是昨日有人問弟子修到了天人七境的哪一境,弟子全然不知。所以有些好奇,便想要請教一下師傅。”李楚如實答道。

  李辛夷昨天雖然說這無關緊要,但他又不傻,無關緊要的東西她干嘛要問?

  所以心里一直存了個疑惑。

  “這個啊,其實不過是一些修者的常識。”余七安緩緩說道。

  “天人七境,就是修者通常要經歷的七個大境界。所謂天人,即由人向天,這七境,便是通天之路。”

  “是為鍛體、氣海、神合、化龍、萬象、斬衰、通天。”

  “其中,鍛體境修鋼筋鐵骨、氣海境修丹田化海、神合境修元神不滅、化龍境修肉身化龍、萬象境修天人合一、斬衰境修超凡脫俗、通天境修陸地神仙。”

  原來如此。

  李楚了然地點點頭,是這個世界的修行境界劃分嗎?

  那自己該怎麼算?好像這里面每一個境界的特征自己都沒有。

  不過,自己的修煉方式和他們不一樣,等級劃分不一樣也是正常。

  余七安看他露出思忖的神情,又道:

  “其實並非所有修者都要走這一條路,只是如今的主流修者,古稱煉氣士,會依照天人七境進階。”

  “其余傳承譬如武者、蠱者、巫師等等,不一而足,都有自己的境界劃分。妖、魔、鬼、怪……也各有大道可走,所以也不必太過拘泥于此,只當個大概參考即可。”

  李楚點頭受教,道:“弟子還想問,要到哪一個境界,才能算作江湖上的高手呢?”

  這個問題其實他一直都想知道。

  說到底,就是他想了解自己究竟修行到什麼地步,才可以走出新手村去闖蕩江湖。

  余七安又拈須一笑:“呵呵,這就要看你對高手的理解了。”

  “普天之下,生來有靈根能夠踏上修行路者,已是萬中無一。而身懷靈根者,有九成會終生停留在入門的鍛體境。相較于普通人來說,他們已是絕對的高手。”

  “入氣海境,就算得上出類拔萃。行走江湖,可稱高人了。”

  “若有神合修為,便是得天之幸。在江湖宗門中可做中流砥柱,在朝廷供職也能執掌一方。”

  “一旦踏入化龍境,可稱江湖名宿,隨處都可以揚名立萬!”

  “化龍之后,便是另一番光景。化龍前三境更接近人,化龍后三境更接近天!踏入萬象境,可言出法隨、引動天象,足以開辟山門,為一派宗祖。”

  “若是進入斬衰,便可稱天地大能,世間罕有。”

  “至于最高的通天境,一旦踏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陸地神仙了。這個境界堪稱人間絕頂,除了那傳說中的羽化飛升,便再無其他追求了。”

  “天人七境,每一境都是一道天塹,每一境都不知擋住了多少天驕。就像爬山,一峰更比一峰高。誰都可以說是高手,但也永遠都有比你更高的人。”

  李楚聽得心中頗為震撼。

  原來修者的世界,如此廣袤。

  他的心中隨即又升起另一個好奇。

  “師傅,弟子斗膽一問。”他試探性地問道:“不知師傅您如今是什麼境界?”

  “為師的境界嗎?”余七安神秘一笑道:“你猜?”

  “師傅早年間有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跡,至少……也要是個化龍境吧?”

  李楚不敢猜得太高,怕余七安下不來臺,于是從一個自己認為對師傅來說比較低的境界開始猜起。

  余七安微笑著搖了搖頭。

  “莫非是萬象?”李楚又道。

  余七安保持微笑,又搖頭。

  “難道師傅已是斬衰境界的大能?”李楚目光閃亮。

  余七安再笑,再搖頭。

  “啊……”李楚內心大為激動,“師傅難道已是……通天境,陸地神仙?!”

  “呵呵。”余七安笑一聲,就在李楚以為自己猜對了的時候,他又搖了搖頭。

  “咦?”

  李楚大為疑惑,這些都不是,可若師傅只是前三境的修者,如何能有這番風姿?

  余七安一臉不置可否的神情,他雙眼凝視著李楚,露出了那熟悉的、高深莫測的一笑。

  這一笑,讓李楚有些懵,但是不敢再問。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余七安才徐徐說道:“我輩修行,修的是心境,而非身境。若是拘泥于修為,便是移山倒海又有何用?徒兒,莫要著相啊。”

  李楚忙點頭道:“弟子明白。”

  其實他根本沒明白。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師傅的境界,絕對不是自己可以估量的!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02 AM     標題: 第17章 野狐拜觀

  不多時,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來到前殿時,李楚意外發現,有一位早到的香客已經拜伏在那里了。

  它體型修長,絨毛潔白,趴在那里像是一個毛茸茸的雪團子。一雙前爪合十墊在頭下,雙目緊閉,似乎在祈禱什麼。

  這在殿中跪拜三清祖師的,居然是一只野狐。

  李楚沒有去打擾它。

  禽獸有靈,應當一視同仁。

  良久,這白狐睜開眼睛,溫潤閃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流露出一絲感激。

  李楚沖它點頭示意。

  這白狐似乎是看到李楚沒有在意自己,便放松了下來,起身,虔誠地將雙爪攤開,再認認真真地俯身磕了一個頭。

  如此往復,三拜九叩。

  拜過之后,它又深深看了李楚一眼,然后才轉身離去。粗大的尾巴綴在身后,行動卻異常靈活,三兩下就竄得不見蹤影,像是一道白光。

  庭院中落了雨水,有些泥濘,它輕輕巧巧地過去,一點泥漿也沒沾到身上。

  李楚雖然覺得新奇,但是這段時間也見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不至于太驚訝。

  午飯的時候,他對余七安提起這件事。

  “野狐拜觀,看來它是化形在即,來求三清祖師保佑啊,今后可能每天都會見到它。”余七安悠悠說道。

  化形對妖物來說是修行路上第一道大檻,若不化形,就永遠是山精野怪,野獸之軀、不受天佑。

  必須經歷天劫洗禮,化形成功,才能收斂妖氣,化有人軀。

  人乃萬物靈長,人軀修行諸多益處。

  “沒關系嗎?”

  “敢來拜三清,說明它也是個守正之妖,未曾有過害人的惡行,隨它去吧。來日它化形成功,對人友善,也是我們的一樁功德。”

  “妖怪化形,諸多不易啊。”余七安感慨。

  有些天生缺少靈性的妖物,諸如草木山石成精,可能幾千年才能有一個化形的契機。

  而狐族天生通靈,百余年便可化形。

  但同樣的,面臨天劫的風險也會大大增加。

  至少有五成左右的妖物,會死在化形時的天劫中。

  所以山野中向來不乏年深日久卻始終殘留本軀的妖怪,它們就是不敢經歷雷劫。但不化形,境界受阻,一樣無法增加壽命。

  接受天劫的,為了增加成功率,通常會找一些門路。

  像是廟中拜佛、觀中拜神,都是些普通的路子,可能會增加一絲福緣,但並不能起決定性作用。

  有一些妖物為了化形成功,會投入仙門之中,或是追隨大神通者。

  有宗門或大能庇佑的妖物,度天劫時會得到許多支持,成功的幾率也會大大增加。

  俗話說的背靠大樹好乘涼。

  而十二仙門中專門有一封正派,就是憑上古傳承的封正之法招攬妖物。

  受煉氣士封正的妖物,渡劫成功的概率可高達八成。

  但封正派的條件十分苛刻,凡是想受封的妖物,都要簽訂血契,化形后在門中為奴百年。百年之后,方可自由。

  妖族大多天生天養,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但為了度過天劫,投往封正派為奴者不計其數,可見化形對妖物的吸引力有多大。

  陰雨連綿,也沒什麼人會來道觀——實際上晴天來的人也不多。

  余七安便給李楚多講了些。

  就著星星點點的雨聲,李楚聽得入勝。

  “封正派每年都會往朝歌城送妖怪,

給那些朝廷權貴上供,以此交換其他仙門沒有的特權。所以這幾年他們勢力越做越大,弟子越收越多,拜門的妖怪也越來越多,蒸蒸日上的。”余七安眺望著遠處,拈著胡子,睥睨道:“修為不知道怎麼樣,做生意倒是有一套。”
  “送妖怪?”李楚側頭,疑惑。

  “嘿嘿。”余七安一笑:“朝歌城的大人物,什麼寶貝沒見過?但……架不住啊。”

  一陣風把雨絲送進廚房,涼颼颼的,還挺舒服。

  “貓耳娘,狐貍精,美人魚……”余七安嘴里念叨著:“誰能不動心。”

  李楚眨眨眼:“貓、狐貍、魚?”

  “還有兔兒娘啊,蝴蝶仙啊,一陣一個流行,最近好像是流行帶翅膀的。我年輕時候過去游歷,正趕上流行蛇蠍美人。那些年的朝歌權貴,誰家不豢養一條蛇精,都不好意思出門。”

  “咦——”李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他一直覺得養蛇做寵物挺變態的。

  余七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拿手臂在空中做了個波浪的動作。

  “不是蛇,是化成人形的蛇,身子軟綿綿滑溜溜,沒有骨頭似的,舌頭伸出來有八寸長。”他解釋著,又補充了一句:“還帶分叉。”

  這時候,李楚隔著后院的風雨,聽見前院有腳步聲,他便站起了身。

  余七安沒聽見腳步聲,他見徒弟起身才知道來人了。

  但他聽見了,李楚走的時候嘴里還嘀咕著:“蛇信子都有分叉吧?”

  話里意思大概是,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在蛇嘴里分叉不稀奇,但化形成人了,再分叉就……唉。”

  看著李楚的背影,余七安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徒弟什麼都好,恭敬、孝順、有禮貌,長得也像自己。

  就是腦子怪了點。

  小時候還沒這麼嚴重,本以為長大就好了,誰知道這兩年愈發嚴重了。

  余道長琢磨著:“是不是該給他找門親事了?”

  ……

  跨個院子而已,李楚也懶得打傘。道袍的針密,布料也硬,到了前殿,身上沒落多少水珠,一抖就都掉了。

  就是后院鋪的黃土,鞋踩得有點臟。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的香客也看見了,于是笑道:“回頭我出錢,給你們把后院也鋪上青磚。”

  李楚抬眼看他,點了點頭。

  來人坐在蒲團上,一身織錦玄衣,團花鑲玉的腰帶,領口繡著金線。樣貌也還不錯,長得濃眉大眼,面皮白凈,一張臉頗有英氣。

  這人是余杭鎮上王家的七少爺,名叫王龍七,也是李楚的舊識了。

  王龍七此人,在當地富二代中算是較為良善的一位,雖然不上進,但也不頑劣。這番家世加上這般樣貌,也一向挺招姑娘們喜歡。

  他認識李楚,也是因為姑娘。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03 AM     標題: 第18章 這世道還能不能好了

  話說那是半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王龍七去杭州的青樓參加狐朋狗友的聚會,玩到半夜才騎馬趕回家。途中突然風雨大作,前方恰好有一處樓閣,他就進去避雨。

  誰知那樓中居然有一個獨居的妙齡少女,生得花容月貌、百媚千嬌。

  這少女美麗而熱情,不僅邀他進家中沐浴更衣,還叫他喝糖水。

  王龍七當時剛在青樓放肆過一場,正像個聖人一樣,心中沒有半點邪念。

  但他一進少女臥室,就好像丟了魂兒似的,不知怎麼就和那姑娘云雨了一場。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處荒墳邊。

  他嚇得臉都白了,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姑娘叫他明天這個時辰去娶她。

  余杭鎮那幾天正好興起鬼新娘的傳聞,說是鬼新娘專門迷小伙子去她墳上,和她云雨過后就必須去娶她,不然她就會找上門去害死對方全家。

  但是活人怎麼能和死人成親呢?

  死人不能復活,就只能讓活人去死。

  時下已經有兩三個壯年男子離奇死亡,衙門也在查這個詭案。王龍七一想,自己肯定也是碰上鬼新娘了,就趕緊去找周大福。

  周大福就把他帶來見了李楚。

  第二天晚上,李楚和他一起去了鬼新娘的墳上。

  那鬼新娘果然出現了,穿著鳳冠霞帔,乘著鼠役陰車,一身新娘子打扮,飄悠悠過來。

  落地那一刻,她看了看王龍七,又看了看李楚,然后……

  毫不猶豫地對李楚說了句:“你終于來娶我了!”

  王龍七一時不知該是喜是憂。

  故事最后以李楚無情的一劍而告終。

  ……

  王龍七就此和李楚交了朋友。

  雖然平時見面次數不多,但在他心里,李楚救過他的命,絕對是他一輩子的朋友。

  在李楚心里,王龍七給德云觀捐了大筆的香火,也絕對是自己的好朋友……

  這位好朋友,在這樣一個雨天,匆匆忙忙來到了觀里。

  王龍七知道李楚的性格,所以也沒多廢話。

  他開門見山道:“這次來找你啊,是因為我最近喜歡上一個姑娘……”

  李楚下意識問道:“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王龍七條件反射似地一竄,氣急敗壞狀:“我一直都喜歡人啊,跟鬼……那次就是個意外!”

  說著說著,他也覺得自己反應有點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坐回來,委屈巴巴地說道:“你不知道我這半年過的什麼日子。”

  確實不能怪他這麼敏感,上次他和鬼新娘睡過以后,在家養了一個月的陽氣才完全恢復。

  本來是滿心歡喜重出江湖。

  但等他再出去玩,就發現自己這件事不知道怎麼被流傳出去了。

  但凡出門,背后必有人指指點點。

  生死之交……亡靈騎士……狐朋狗友拿這些綽號取笑自己也就算了。

  最絕望的是,他發現青樓里的姑娘們都開始嫌棄他了!

  他為此還去偷聽過春滿樓一位紅倌人和老鴇子的竊竊私語……

  “那玩意被鬼用過了,是不是不吉利啊?”

  “肯定啊,鬼吃過的東西人再吃,那不就跟偷吃上墳的貢品一樣嘛,還能好的了?”

  “咦——可別說了,瘆得慌。誰愛去誰去,我可不做他的生意。”

  “可惜好好一個闊少爺,怎麼就讓鬼給糟蹋了。

唉,這不干凈的男人,今后誰還敢要?”
  “哼,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肯定也是他大半夜打扮的花枝招展,才會被女鬼盯上的!”

  聽到這些話,王七少爺氣得渾身發抖,大熱天的全身冷汗手腳冰涼,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

  “你說這個世道還能不能好了?”時隔多日,他回憶起來還是不由得眼含熱淚。

  委屈。

  李楚聽他發了一堆牢騷,點了點頭,然后平靜地看著他。

  王龍七瞪大濕潤的眼睛,悲憤道:“你不同情我嗎?我已經整整半年沒碰過女人了!”

  李楚點了點頭,然后繼續平靜地看著他。

  王龍七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看著李楚英俊的臉,上面似乎寫滿了“十八年”的字樣……

  悲憤漸漸消失。

  “你就是暴殄天物,我要是長你這個樣子,那些青樓女子就絕對不會嫌棄了。”王龍七嘟囔了一句,頓了頓,又小聲道:“估計帶著女鬼大被同眠都行……”

  李楚面無表情道:“你該說你來的目的了。”

  “噢,差點忘了。”王龍七難得遇到可以傾訴心聲的機會,一時太過投入。

  他收回思緒,重新開始講道:“我這不是被迫退出江湖了嘛,仔細想想,本少爺這些年也玩夠了,也該找個老實姑娘成親了。”

  “可是玩玩容易,成親就沒那麼簡單了,我王家好歹也是余杭鎮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我要娶的正妻,必須得是出身書香門第,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忠孝節悌缺一不可才行。”

  “我找啊找,找啊找,誒,前日里還真被我遇到了一個。”

  提起這個,王龍七的眼睛才重新有了神采。

  “我見她第一眼就驚如天人,她的出身、容貌、談吐、氣質,全都是我前所未見的完美。當時我就下定決心,此生非她不娶!”

  “但是!”

  “可恨那趙良才,非要橫插一杠子,他居然也相中了這姑娘!”

  “他也不撒泡狗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也敢跟本少爺搶!”

  “以前在春滿樓,他就好干這事。在杭州城,我也讓過他,那次……”

  王龍七越說越氣。

  趙良才不是別人,也是余杭鎮上大戶趙家的少爺。

  王龍七剛才之所以說王家是數一數二,而不是一枝獨秀,就是因為有趙家存在。

  王家數一,趙家就數二。趙家數一,王家就數二。

  他這邊跑題去歷數二人的恩怨。

  李楚無聊地將手揣進袖子里。

  王龍七見狀趕緊坐正,繼續講道:“上午時候,我和他冤家路窄,撞到了一起。他居然又提我被鬼……迷惑的事情。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啊!那廝著實可恨!我險些和他大打出手,要不是在場有人攔著,呵呵,估計他家里現在都開始吹嗩吶了。你別以為我在吹牛,當年……”

  李楚不耐煩地皺了下眉。

  “我們倆一氣之下訂了個賭約!”王龍七忙又跑回正題。

  “柳家牌坊那里不是有一棟鬼樓嗎?他家把那塊地都包下來了,鬼樓一直在那里不敢動。他跟我打賭,我們倆都去那鬼樓里住一晚,看誰能全身而退。”

  “誰不敢或者害怕跑掉的話就算輸,今后就不許再跟對方搶任何姑娘,並且在路上看到了,還要退避三舍!”

  “后來是他慫了啊,不是我先慫的,就又加了個條件,我們倆都可以帶一個人一起進去,我自然最先就想到你了。”

  “李楚,我們是朋友吧?”王龍七握住李楚的衣袖:“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李楚不動聲色地將衣袖抽出來。

  柳家鬼樓……

  身為余杭鎮的人,他當然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地方。沒想到,這兩個富二代要跑去那里作死。

  感覺有點麻煩啊。

  王龍七看他露出遲疑的神情,當即道:“你幫我這一次,我給你把德云觀整個翻修一遍,把道觀規模再擴建一倍。”

  李楚抬起頭,緩緩道:“這不是錢的事兒……我們是朋友嘛。”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04 AM     標題: 第19章 人世間所有的險惡都在這一張臉上了

  趙良辰看著遠處那棟晴天白日下還滲著絲絲陰氣的小樓,表情十分淡漠,甚至內心還冷笑了一聲。

  不過是鄉野間的詭談罷了,能有什麼了不起的邪物?

  “這種小事也配讓我出手?”

  ——他本想這樣大聲呵斥趙良才的,奈何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仔細算的話兩人應該是堂兄弟的關系,趙良才好像還要大上幾個月。

  按族系來說,趙良辰出生在趙家分到杭州去管生意的一房旁系,而趙良才是本家正房的嫡長子。

  不管怎麼說,趙良才的地位都該比趙良辰高。

  但這件事從六歲那年,趙良辰被測出靈根以后就不一樣了。

  身懷靈根者萬中無一,整個趙家幾十年也只出過這一位修行種子,他頓時成為了全族的重點培養對象。

  正房出了很多資源,替他買來了一個參與正道宗大選的機會。

  正道宗是十二仙門之一,天下間一等一的大派,但凡能夠入門,前途自然不用多說。

  但那位選拔的長老只用了兩句話,就抹殺了趙良辰的前途。

  他嫌棄地看了一眼,再嫌棄的摸了一把,咂咂嘴,說:“這孩子根骨一般,長相也太丑了點,算了吧。”

  小小年紀的趙良辰,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晴天霹靂。

  萬幸他背后有家族支持,趙家又四處請托,將他送入了杭州本地的飛來宗。

  飛來宗在杭州府也算名門大派,頗有些底蘊,在比十二仙門低兩檔的宗門里,算得上是領頭羊……

  趙良辰從入門那天開始就暗自立下決心,一定要讓正道宗的人后悔。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丑!

  于是他在飛來宗里拼了命的努力,別人修煉他修煉,別人吃飯他修煉,別人裸奔他修煉,別人睡覺他修煉,日以繼夜,十余年未曾間斷。

  靠著這樣堅韌的道心,他成為了這一代弟子中進境最快的人。

  弱冠之年,氣海境巔峰的修為,即使拿回正道宗去也是足以傲視群……一部分人了。

  但是。

  等到了飛來宗選拔首席弟子的時候,他本以為自己毫無懸念,卻被告知選首席弟子不止要比修為。

  幾個長老關起門來討論了一番,最后選定了只有氣海境初期的小師弟。

  因為小師弟……英俊。

  趙良辰懵了。

  師傅勸他,首席弟子不止是最優秀的弟子,同時也要是一派的門面,是代表宗門的人間行走,你確實不合適……

  師傅說的很委婉。

  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你丑。

  小師弟本就倍受矚目,成為首席弟子后經過幾次宗門精心安排的“驅邪”,很快就嶄露頭角,收獲了大批擁躉,成為了杭州城里風頭最勁的仙門新秀。

  飛來宗的名頭果然也隨之提升。

  他越出風頭,趙良辰的內心就越不忿。

  長得丑怎麼了?長得丑怎麼了?

  長得丑吃你家大米了?

  他只能用更加努力的苦修來對抗這一切!

  他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用實力讓那些看低過他的人后悔。無論再怎麼說,他們是修者,最重要的事是追尋大道、是斬妖除魔。

  難道那些長得帥的還能靠臉驅邪嗎?

  哼。

  ……

  “堂兄,堂兄?”趙良才狗腿地叫了兩聲。

  趙良辰這才從思緒中脫出,看向自己這個堂弟。

  趙良才一張大餅臉,

一雙綠豆眼,一副蒜頭鼻,半臉麻子半臉痘,趙良辰每次看到他這副長相都氣不打一處來。
  最氣的地方就在于。

  他長得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是的,這倆人雖然是堂兄弟,但看長相倒像雙胞胎。

  不同之處可能就在于趙良辰由于修行日久,精氣神十分飽滿,神情姿態也更淡漠一些,整體感覺丑冷丑冷的。

  而趙良才整天花花草草,早掏空了身子,看上去更加虛浮,丑虛丑虛的。

  “何事?”趙良辰冷聲問道。

  “我是想說啊,咱們不光是要對付鬼樓里的邪祟。一會兒王家那小子來了,堂兄你有沒有什麼神通,能幫我整治他一下?就是說,萬一那樓里邊沒鬼,咱們也得把他嚇出去。”趙良才賤兮兮地笑道。

  “嗯。”趙良才點點頭:“我前陣子剛好抓了幾只小鬼,拿來對付凡人是綽綽有余了,不過……”

  他話鋒一轉:“既然你說那人也是大戶人家,應該也能請到修行中人才是。若是他有修者保護,這些小手段可能不太好施展。”

  “嘿嘿,你放心吧,他王家哪有咱們這層關系。”趙良才又往近湊了湊:“我估摸著,他也就請個附近的道士和尚什麼的,說不好還是個江湖騙子。就算他能找來修者,難道還能比堂兄你更厲害嗎?”

  趙良才知道自己這個堂兄喜歡恭維,不出三句話便要舔他一下。

  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趙良辰在杭州府地界確實算高手。要比他強,必須得是神合境才行。

  那種級別的強者,不是等閑能夠請動的。

  趙良辰輕輕點點頭,表示同意。

  趙良才見了,像是得到了鼓勵,立刻甩開舌頭:

  “要我說,咱們趙家絕對是祖墳冒青煙了,才能出堂兄你這麼一個人物。整個杭州府境內,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天才的修者了,估摸著整座河洛朝都不多。呵呵,明年的仙門科舉,和你同期的人可真是慘了,我都替他們擔憂……”

  趙良辰想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但是嘴角卻忍不住地胡亂上揚。

  這種恭維,他已經很久沒聽過了。

  在飛來宗,他和同門關系一向不太好。不過之前憑著修為一騎絕塵,身后還是有兩條舔狗的。

  誰知首席弟子落選后,那些人不止收了舌頭,還經常反過來在人前人后嘲笑他。

  他因此沉寂了一年,本想破境之后再狠狠打他們的臉,卻卡在瓶頸始終沒有進展。

  這次出來,除了收了趙良才一大筆報酬外,也是存著散散心的想法。

  現在看來,趙良才還是可以令他開心的。

  這邊趙良才正舔得熱火朝天,就看坡那邊閃出兩道人影來。

  一個織錦玄衣,濃眉大眼。一個青色道袍,超凡脫俗。

  他頓時變了表情,冷笑一聲:“王龍七,你還真敢來啊!”

  這邊來的正是王龍七和李楚,王龍七聽他嗆聲,自然不吃虧:“既然有人嫌命長,本少爺當然要來看他怎麼死的!”

  “好啊,咱們就進去看看是誰死。”

  “誰慫誰孫子!”

  兩個人互嗆了一輪,王龍七和李楚也來到了近前。

  趙良辰先前為了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特地負手而立,眺望遠處。

  直到此時,他才慢悠悠轉過頭來,淡漠的目光掃過王龍七和李楚的臉……

  他的瞳孔突然急劇收縮了一下,目光像是陷進了沼澤,五官也同時僵住。

  呆滯。

  身旁的趙良才發現不對,忙用手肘頂了他一下,小聲道:“堂兄?”

  趙良辰稍稍回神,但仍是盯著李楚,下嘴唇不自主地顫抖。

  李楚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目光是和他同款淡漠,氣質和他同款冷峻,整體感覺帥冷帥冷的。

  至于趙良辰為什麼盯著自己看,他也不在乎。每次上街盯著他看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總不能每個都上去問一句你瞅啥。

  “哼!”

  半晌,趙良辰才重重哼了一聲,似是受了什麼大委屈似的,拂袖轉身走到別處。

  趙良才趕忙湊過去:“堂兄,你怎麼了?”

  “沒事。”趙良辰搖頭。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激蕩,但還是忍不住有個聲音在腦海里瘋狂怒吼,吼的大概是……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

  這一刻趙良辰覺得。

  人世間所有的險惡都在這一張臉上了。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05 AM     標題: 第20章 一起進去

  從山坡上俯瞰,能看到整座柳家牌坊都已經荒廢了,從前村落的形跡只剩下些許殘破的房屋木柵,風一吹就有老房子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余杭鎮周邊有許多帶“柳”字的村落,譬如大柳村、小柳村、上柳村、下柳村、柳家集……等等。

  但若你再進一步去問,會發現全鎮上下幾乎找不到姓柳的人。就算有,也肯定是近些年搬來的。

  這一切是因為,曾經有一個柳家是余杭鎮的第一大族,其歷史悠久,族裔眾多,還有族人在朝歌為官。

  但就是這樣一個鄉下的大族,在七八十年前,不知怎麼牽扯進了謀反大案中。

  柳家牌坊這里住的都是家族嫡系,當時就被殺了個干凈。周圍村落里,但凡姓柳的全部流放到北地戍邊。

  一夕之間,抄家滅族。

  那場面或許太殘酷,以至于現在有些上歲數的老人家想起來還會渾身發抖,可想而知給他們的少年時期造成了多麼大的陰影。

  從那天以后,柳家主人居住的這座小樓,就變成了一處陰森森的兇宅詭地。

  據傳凡是進入這棟小樓的人都活不過一晚,也有朝天闕的大人來處理過,但那位大人一夜之后也是面色灰敗地離開,只留下一句任何人不準靠近。

  因為這里本來就沒有了居民,加上人人都知道這里鬧鬼,也不會主動靠近。所以衙門也就是發了個告示,並沒有時刻派人嚴防死守。

  估計誰也想不到,幾十年后會有兩個富二代因為爭風吃醋而來此作死。

  方才短暫的碰面之后,趙良辰感覺自己的道心受到了暴擊,背過身去冷靜了好一會兒。

  趙良才扯了扯他的衣袖:“堂兄,你看王龍七找來那個小白臉,修為怎麼樣啊?”

  “嗯?”趙良辰抬起頭,被驟然點醒。

  對啊,身為修者,只要實力比他強就行了!

  這樣想著,他轉回身,又來到兩人面前。也不看王龍七,就直勾勾盯著李楚,口中問道:“在下飛來宗,趙良辰。不知這位道友,是在哪山哪觀修行?”

  雖然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但李楚還是很有禮貌地答道:“十里坡上德云觀,李楚。”

  “哧。”趙良才一下嗤笑出聲。

  他又背轉過身給趙良辰說道:“就是我們這的一座破道觀,里面就一個老道士領著個小道士,這個八成是那個小的。”

  趙良辰的眼中也恢復了自信的神采:“方才我仔細探察,他身上沒有任何真氣波動。”

  “果然就是個江湖騙子!”趙良才右拳捶左掌,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好,我便考校一下他的修為。”

  趙良辰冷笑一聲,便欲轉回身。他說這話,意思是要當場教訓李楚一頓,戳穿他的騙子身份。

  還有什麼比打一個小白臉的臉更爽的事情了嗎?在他的世界里,應該沒有了。

  “誒,堂兄莫急啊。”趙良才一把拽住他。

  “怎麼?”趙良辰斜睨他。

  “你現在戳穿他,王龍七不就先怕了,他借此毀約怎麼辦?”趙良才壞笑道:“咱們先讓他跟這騙子進了鬼樓,等到今晚,慢慢地炮制他們。”

  “呵呵,可以。”趙良辰點頭。

  李楚站在那里,看著他們兩個動不動就轉過身一頓竊竊私語,覺得有些詭異。

  于是他對王龍七說道:“感覺這兩個人怪怪的?”

  王龍七拿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他們趙家人,

這里一向差點事。”
  過了會兒,趙良才又轉過來,道:“王龍七,咱們別多廢話。現在就趁著天沒黑趕緊先進去,按約好的,各挑一個房間在里面過一夜,誰跑了就算輸。”

  “好,過了今晚看你還敢不敢跟我搶老婆。”王龍七冷哼。

  “凡是女人都是你老婆嗎?神經病。”

  “別人我不管,公孫姑娘和我反正已經成一半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已經同意了,這不就有一半了。現在就等她同意,另一半就也成了。”

  “要不是怕讓你嘗到甜頭,我真想滋醒你!”

  ……

  兩個人斗著嘴,正要走下山坡,就聽坡頂上忽然有人喊:“你們站住!”

  循聲望去,就看見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那里。

  她穿一身藍白色長襦裙,罩著對襟的流蘇小衫,眉目如畫,肌膚賽雪,立于微風中,衣袂飄飛,有遺世獨立之感。

  這人李楚見過,居然是公孫柔。

  就見王龍七一笑:“公孫姑娘!你怎麼來了?”

  趙良才也頓時露出丑陋而熱情的笑容:“哎呀,公孫姑娘,你是來找我的嗎?誒,小妹你怎麼也在?”

  公孫柔身后還跟著一個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歲年紀,梳著個少女髻,一身流翠裙裳,頗有幾分伶俐可愛。但是和公孫柔比起來,就略顯有些稚嫩了,以至于一開始都沒被注意到。

  她蹦蹦跳跳的,倒比公孫柔來先來到眾人面前,笑道:“哥,堂哥哥,我把你們的事跟公孫姐姐說了,她好像很生氣呢。”

  “哎呀,你這不是添亂嗎?”趙良才面色大變。

  公孫柔這才款款走過來,她的神色果然不太好,眉頭輕鎖,眼中含著薄嗔。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是這番生氣的樣子,也別有一番風情。

  她走來的過程中,眼神在王龍七和趙良才之間來回,似乎是要說什麼,但她很快瞥到另一個身影。

  表情忽然一滯。

  公孫柔快速眨了兩下眼睛,似是意外似是驚喜:“小李道長?”

  她剛剛醞釀好的嗔怒隨著這一聲招呼,好似冰雪消融、云開霧散,瞬間變成了壓抑不住的雀躍。

  李楚朝她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公孫姑娘。”

  王龍七心里咯噔一下。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啊,當初那個鬼新娘就是這樣移情別戀的,當下不禁暗道一聲,壞了。

  他僵硬地笑了下:“李楚,公孫姑娘,你們認識?”

  “略有交集。”

  “小李道長是我的救命恩人。 ”

  兩人同時道。

  聽到李楚的回答,公孫柔望了他一眼,眼神好像有點受傷似的。

  李楚云淡風輕。

  趙良才就算再蠢,也能感覺出氣氛不對勁,怎麼公孫姑娘一見了這小道士,就把別人都忘了似的。

  他趕忙問道:“公孫姑娘,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把“找我”兩個咬的很重。

  公孫柔回了回神,這才又重新瞪向他們兩個,道:“我聽小苗說,你們兩個因為我,打賭要來這鬼樓中過夜?”

  “額……”王龍七支支吾吾,一指趙良才:“是他提議的。”

  趙良才頓時急道:“是他先挑釁的!”

  “哼。”

  只聽面前的女子輕輕一哼,他們頓時不敢再出聲,像兩條被訓的狗子一樣低下頭。

  公孫柔本想好好斥責他們一下的。

  自己的父親剛剛就任余杭縣令,他們就來這里作死。鎮上最大的兩戶人家的少爺要是一起出了什麼事,豈不是給父親添了大麻煩?

  更何況他們還號稱是因為自己才打賭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說不定還會有人說自己的閑話。

  如果柳家鬼樓的傳聞是假還好,如果是真,那后果不敢設想。

  她這次趕過來本是要堅決制止他們的。

  但是……

  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李楚,心中忽然一動。

  就聽公孫柔語氣堅定地說道:“既然你們說是因為我打賭來的,好,那我與你們一起進去。”

  啊?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2 AM     標題: 第21章 無服鬼

  遠看柳家鬼樓覺得不大,但來到近前才發現,這棟四層閣樓的占地相當寬闊,只是設計精巧,外觀不顯。

  每一層都有十余間房環繞排列,天井中央有完好的雨棚和網兜,上面承接雨水,下面防止樓上的孩童掉落。

  與外面整座柳家牌坊的破敗完全不同,這棟樓看上去保存的相當完整。幾十年的風雨,沒有毀壞一扇門窗,沒有留下一絲斑駁。

  這本身也是一件怪事。

  和公孫柔同來的少女,名叫趙小苗,是趙良才同父異母的妹妹。她拽著公孫柔的衣角,不停地央求道:“公孫姐姐,求求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吧。”

  公孫柔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搖頭:“你跟我出來玩,那我就要對你負責。里面情況不明,萬一有危險怎麼辦。”

  趙良才也有心讓趙小苗回家,但是趙小苗向來不甩他,見他要張嘴,直接一眼瞪過去,趙良才立馬閉上了嘴。

  趙小苗不怕他,他可怕趙小苗。他在外面鬼混,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被抓在這個妹妹手里,家里長輩也寵她,她但凡去告個狀,就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趙小苗繼續撒嬌道:“萬一有危險的話,那你不是一樣嘛?”

  “對啊。”王龍七插嘴勸道:“公孫姑娘,要不你們兩個就都別來得了,這里確實不是什麼好地方。”

  公孫柔看向他,實則視線越過他看著旁邊的李楚,淺淺一笑:“我不怕。”

  趙小苗眼珠轉了轉:“公孫姐姐,你想啊,進去以后他們都能兩個人住一間房,你只能一個人睡一間,多可怕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萬一那些鬼專門欺負落單的人,你怎麼辦?”

  公孫柔沉吟了下,似乎還是不想同意,可又沒再說什麼。

  趙小苗嘻嘻一笑,直接摟住她的胳膊:“你可不能丟下我。”

  趙良才這邊心里默默打著盤算,看樣子公孫姑娘還是怕的呀。嘿嘿,知道怕就好辦了。在這樣的環境下,稍微用點小手段嚇唬嚇唬,她豈不是就要主動撲到我懷里?

  公孫柔又看了一眼李楚的側臉,心臟不覺砰砰跳了兩下。心下也想,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如果害怕,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撲到小李道長懷里?

  王龍七離公孫柔稍近,鼻端能聞到淡淡的幽香,心神為之一蕩。也開始想,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怎麼讓公孫姑娘撲進我懷里而不是別人懷里呢?

  這幾人各懷心思,只有趙良辰和李楚淡定自若,一個丑冷,一個帥冷,保持著各自的做派。

  眾人先在一樓空地逛了一圈,發現這樓里不僅沒有蛇蟲鼠蟻,連一株植物都沒有。

  空地上的青磚經過這麼多年雨水浸蝕,也滑溜溜沒有一絲青苔。

  趙良辰此時才開口:“孤陰不生,這樓里陰氣太重,陽氣不存,看來鬼物之說不是虛妄。”

  說罷,他冷冷地看向李楚。

  一般的江湖騙子,這時候應該已經要找借口開溜了吧?

  李楚根本沒有看他,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其實還沒進來他就感覺到,這一棟小樓存的陰氣,比十里坡的亂葬崗還要濃郁。

  這地方要是不生點什麼鬼物,才是奇怪。

  不過這里的鬼物既然從來沒離開過,那應該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他的判斷有一定依據,因為他遇見的地縛鬼確實大多是低端鬼物,譬如燈籠怪和怨靈。

  但又有些沒道理,因為對很多修者來說,

怨靈已經算厲害了……
  上下看了一遍,趙良才狗腿地指了一間房,對公孫柔說道:“公孫姑娘,據我觀察,這一間是這棟樓里最好的房間了。寬敞干凈,而且離門口近。就在二樓,外面有飛檐,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你們直接跳出去也不會受傷。”

  公孫柔點點頭,不置可否。

  王龍七道:“原來你還一直留意門口啊,看來是一直存著逃跑的心思啊。”

  “哼,我是為公孫姑娘著想。”

  “然后你再找借口說要住在公孫姑娘隔壁,這樣自己逃跑也方便,是不是啊?”王龍七嗤笑。

  “你!你胡說!”趙良才被他戳破了小心思,頓時臉色通紅。

  “好啊,那你敢不敢住去最高的四樓,離樓梯最遠的地方?”王龍七指著高處道。

  “有何不可!”趙良才大聲道。

  “好!那我們住公孫姑娘隔壁。”王龍七一轉頭,就搶著推門而入。

  公孫柔原本沒有同意住他選的這間房,但是見李楚已經和王龍七進了隔壁,便笑了下,朝趙良才一點頭,也輕輕走了進去。

  “……”趙良才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人套路了?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趙良辰:“堂兄,你得給我做主啊。”

  “呵呵。”趙良辰看著頭頂漸黑的天色,冷笑兩聲:“由他們去吧。”

  ……

  今夜月輪飽滿,但是不知為何,在柳家鬼樓上看月亮,總像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再大月亮也沒有光彩。

  房間內一塵不染,床榻、屏風、桌案,全都干凈整潔,像是每日有人打掃一般。

  手不管摸在哪里,都是涼涼的,帶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聞得多了,還有點惡心。

  趙良才坐在椅子上,不禁有些脊背發毛,隨著夜幕降臨,心里的不安也愈發濃郁。

  他忍不住道:“堂兄,你說這里該不會每天是鬼打掃的吧?”

  趙良辰正在床上打坐,珍惜每一刻時間修煉,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堅持運行完一個大周天,他才不悅地睜開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趙良才:“不然呢?難道還能是人?”

  “啊?”趙良才一下驚地站起來,有些慌:“說歸說,鬧歸鬧,可別拿這事兒開玩笑啊。我雖然是想嚇嚇他們,可沒想著真見鬼。”

  “有我在,你怕什麼?”趙良辰目光睥睨:“想來不過是當年柳家有些人心中不甘,生魂留在這里不肯散去。呵,它們若敢出現,我就清了此間兇宅又有何難?”

  趙良才聽他這樣說,心里也有了點底,畢竟他也是一直知道自己這位堂兄厲害的。

  有底之后,他又開始動了別的心思。

  “堂兄啊。”他湊過來道:“你之前說用手段去嚇唬他們,是什麼啊?現在天也黑了,咱們是不是也可以出手了?”

  趙良辰聞言,從袖口掏出一個黑色小瓶子:“對付他們,用這幾只小鬼即可。”

  他拔下瓶口封著符箓的小瓶塞,向下一倒,便有一股羊脂一樣的濃濃白霧流淌出來,轉眼漫過了半邊屋子。

  這白霧里,漸漸顯現出幾個小小的身影,似虛非虛,都抱著膝蓋蜷縮在一起,頭埋在膝蓋上。

  趙良才看得膽戰心驚:“這……這是什麼?”

  “無服鬼,也叫童子鬼,是我前些時候偶然捉來的。”趙良辰道。

  趙良才隱約聽過一些無服鬼的傳聞,不滿八歲夭折稱為無服之殤,這個年紀的孩童很容易化鬼。因為他們還沒怎麼享受過人間的樂趣就死了,心里會有不甘。

  但是小孩子心性單純,怨氣不重,往往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

  隨著白霧慢慢化開,這些身影也清晰起來,是四個男童一個女童,都穿著厚厚的衣服,看上去像是紙扎的。

  當白霧散盡的那一刻,童子鬼們抬起了頭……

  隨即,趙良才聽見一聲嘹亮的、清脆的、興奮的、整齊劃一的問話。

  “吃飯了嘛?!”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3 AM     標題: 第22章 別怕,是鬼

  “吃什麼吃?就知道吃!”趙良辰皺著眉哼了一聲。

  對面幾個小鬼聽他語氣不善,立刻從煙霧里站直身子。

  “報數!一!”一個女娃聲音響起。

  “二!”“三!”“四!”“三!”

  “嗯?”

  煙霧徹底散去的時候,出現在趙良才眼前的是五個小娃娃。

  當頭是一個穿著大紅棉襖的小女娃,梳著兩個沖天的羊角辮,臉上雖然一片慘白,但是肉乎乎的,看著倒也不可怕。

  甚至還有點可愛。

  她身后是四個男娃娃,都穿著黑襖子,腦后一根小細辮兒,最大的也就五六歲,最小的看著就三歲左右,都是胖乎乎的。

  五個娃娃,六條辮子。

  小女娃回過頭瞪著那最小的娃娃:“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四之后是五!是五!”

  小娃娃扁著嘴,有點怕,但是又不敢反駁的樣子。

  委屈。

  中間有男娃娃出來勸:“小五只會數到三,姐姐你讓他站第三個不就好了。”

  小女娃大聲道:“他是小五,怎麼能站第三個?”

  “我沒關系的。”那個報三的男娃娃小聲說。

  “那今后吃飯他也排在你前面可以嗎?”小女娃寸步不讓。

  小三一聽,頓時搖搖頭,不再出聲。

  兄弟之間,讓位可以,讓飯不行。

  “咳。”趙良辰輕咳一聲。

  小女娃立馬回過身,五個童子鬼一起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看向他,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雞崽。

  “現在要你們給我辦點事,辦好了,回來就有東西吃。”趙良辰道。

  “沒問題!”五個小鬼異口同聲。

  趙良辰給趙良才一個眼色:“你吩咐他們吧。”

  “好嘞。”趙良才點點頭,也不敢往前湊,就站在堂兄身前,道:“我想要你們做的事呢,有兩件。”

  原本他的計劃就是借助趙良辰的手段將王龍七嚇走,贏得賭約的勝利。但是現在既然公孫柔也來了,他心里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下面二樓那兩個房間有人,左邊是兩個男人,你們去嚇唬他們一下,一定要把他們趕走。記住,對待他們下手一定要兇狠!”

  幾個小娃娃聞言一起齜牙,露出兩顆锃光瓦亮的板牙,以表示自己的兇狠。

  “然后呢,你們再到右邊的房間,那里是兩個女孩子,這次不要那麼兇。就稍微的嚇唬她們一下就好,我會在外面等著,只要她們一發出尖叫,我就會立馬沖進去。”

  他賤兮兮地一笑:“這時候呢,你們就裝作很怕我的樣子,被我打跑,讓我救下她們,明白了嗎?”

  “明白!英雄救美嘛。”小女娃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

  “嘿嘿,去吧。”

  交待完畢,五個小娃娃排成一排,腳不沾地,輕悠悠就飄了出去。到了墻邊也不開門,就那麼咻的一下就穿了過去。

  趙良才咽了口唾沫,但是一想到待會王龍七和李楚被它們嚇得半死,他的丑臉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笑容。

  隨即,二人也走下樓去,藏在二樓的拐角處。就等公孫柔她們響起尖叫,趙良才就沖出去救人,隨便呼喝兩聲,趙良辰再施法收回小鬼。

  天衣無縫的計劃。

  趙良才來追求公孫柔,不止是他自己看見美女就走不動道,同時也是趙家長輩的授意。

  這年頭,再有錢也不如兩種人,官員和修者。前者有權力,

后者有法力。
  而在趙家長輩給他講述的的構想里,有趙良辰在,趙家未來百年就有了修者守護。若是趙良才這邊再能搭上公孫柔,家族就也有了官場的支柱。

  有這兩大助力,家族騰飛指日可待!

  什麼王家,到時候給趙家提鞋都不配!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趙良辰厭惡的聲音打斷了趙良才的意淫。

  ……

  “我第一次見公孫姑娘是在前日的一場宴會上,她白衣飄飄,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那一刻起,我就決定此生非她不娶。時至今日,我已經苦戀了她整整……兩天了。”

  “我遇見她才知道,什麼叫做情,什麼叫做……愛。”

  “……”

  李楚皺著眉頭,看著像是一只發情的公貓一樣在地上走來走去的的王龍七,覺得這會是個難熬的夜晚。

  或許來個鬼還會好一點,起碼能讓他稍稍安靜一會兒。

  王龍七和趙良才爭相追求的姑娘原來是公孫柔,讓他覺得也挺巧的。

  但是想一想,也並不驚訝。

  畢竟余杭鎮上的姑娘,這些年王龍七也見得差不多了,不可能突然出現一個讓他驚為天人的。

  也只有從朝歌城來的公孫柔,有如此大的魅力。

  但是李楚不知道這和自己有什麼關系……

  自己和公孫柔僅有一面之緣,可以說毫無交情——她沒在德云觀捐過一文錢的香火。

  但自從進了房間開始,王龍七就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做作地講述自己對公孫柔的感情有多麼深,似乎意有所指的樣子。

  他是想讓隔壁的公孫柔聽到嗎?

  那你應該站在墻邊說啊。

  就在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聒噪的王龍七打暈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嗯?會不會是公孫姑娘來找我了。”王龍七急忙忙過去開門。

  但是打開門之后,發現外面什麼也沒有。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關門回來。

  但是還沒走幾步,敲門聲再次響起,咚、咚、咚。

  “什麼人!”王龍七喊了一聲,沒人回答,他去打開門,發現門外還是空空如也。

  “嘶——”他吸了口涼氣。

  王龍七轉身回來,但是這次他的腳步放得很慢。

  咚、咚……

  就在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他迅速返回身立馬打開了門:“抓到你啦!嗯?”

  就算他這次動作這麼快,還是沒有看到敲門的人。

  王龍七心里有點發毛,關上門,朝李楚道:“該不會真的有什麼臟東西吧?”

  李楚默默看向墻角的方向。

  那里有流動的陰氣。

  “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

  屋子里突然響起孩子的笑聲,不止一個,好像有一群孩童在屋子里玩耍一樣!

  好像還有人絆了王龍七一腳,讓他險些摔倒。

  “啊——”王龍七怪叫一聲,一步竄到李楚身邊,顫聲道:“什麼玩意!李楚,你看到了嗎?”

  李楚淡然道:“別怕,是鬼。”

  “誒?”

  王龍七隱約覺得這話有哪里不對,但是還沒等他想清楚,就見李楚霍然起身,朝屋子中央走過去。

  接著就有哎呦一聲響起,好像是有人要絆李楚,卻發出了慘叫。

  下一秒,他就驚恐地看見,原本空蕩蕩的屋子中央,突然出現了四五個陰森森的小鬼!

  它們看上去都是小孩子的樣子,卻面色慘白,懸空出現!

  “咬他!”有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叫。

  一道穿著紅棉襖的身影率先竄到李楚肩頭,張開锃亮的板牙,用力咬了下去!

  然后。

  嘎嘣。

  緊接著又有四道小小的身影,義無反顧沖了上來,他們抱緊李楚的胳膊、大腿,然后張開嘴,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表情極其兇狠。

  然后。

  五連嘎嘣。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3 AM     標題: 第23章 嬰靈懵了

  鬼物的手段多種多樣,但是具體到某一只鬼物來看,可能就會比較貧乏了。

  像是幻術之類的手段,大大小小的鬼物都可能會一點,但那說白了就是障眼法,要靠幻術殺人還是有一些難度的。

  只有高階的鬼物才掌握那些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詭術,大多數普通鬼物對人類的攻擊,還是要通過靈力將虛體具現成實體才能進行。

  對于弱小的鬼物來說,它們的靈力不足以具現全身,所以它們只能先將一部分的身體具現成實體。

  像是之前下柳村那怨靈小女孩兒,具現的實體就是一雙鬼爪。

  而眼下這五只童子鬼,變成鬼的年頭很短,平時吸收陰氣也不是很努力,所以道行很弱。

  他們唯一具現了的部位,是牙。

  這樣做,也僅僅是為了吃東西方便……

  但是今天以后,可能就不方便了。

  李楚本想是循著陰氣來斬殺了這幾只小鬼的,因為這股陰氣實在不強——大概也就十五只燈籠怪的程度,所以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誰知這幾只小鬼如此有勇氣,居然直接朝他沖了過來,還亮出大板牙一齊咬在了他身上。

  隨著幾乎同一時間響起的五聲清脆的“嘎嘣”,幾只小鬼撒開了手。

  它們捂住自己的牙齒,退后,難以置信地摸了摸斷牙的傷口,然后……

  “哇——”

  它們居然一起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幾只小鬼,李楚眨了眨眼,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碰瓷?

  我可一下沒動手啊。

  小女娃捂著嘴,抽泣道:“你……你那里怎麼這麼硬啊?”

  周圍幾個男娃娃一起點頭。

  它們的牙落在李楚身上,不止咬不動,還感覺到突然有什麼東西,將自己咬下去的力氣幾倍彈了回來,牙齒瞬間就崩飛了。

  雖然變成鬼以后沒有那麼痛了,但是想到以后吃東西就不方便了,還要浪費幾年時間才能具現出新的牙齒,他們還是哭的很傷心。

  李楚見它們的怨氣不重,靈智好像也很高,便想問一下它們的來路。

  于是他說道:“不要哭了。”

  幾個小娃娃置若罔聞,小孩子哭起來哪能輕易止住,尤其是周圍有其他孩子在哭的時候,很容易互相影響,愈演愈烈。

  李楚只好再說一句:“不要哭了。”

  他一向不喜歡大喊大叫,所以語氣一直是很平和的,對這些小孩子當然也起不到作用。

  王龍七在后面畏畏縮縮的,正想來湊下熱鬧。

  忽覺腳下一動,異變陡生!

  轟——

  一股濃重的火氣從床板下方竄出來,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雙恐怖的手臂!

  這雙手臂滿是鮮紅中泛著煙黑色的傷疤,血肉猙獰,完全沒有皮膚,帶著一股焦與臭混合的難聞氣味。

  “好燙啊——”

  這樣喊著,它突然從床板下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王龍七的腳踝!

  王龍七立馬高喊了一聲:“李楚救我!”

  沒等他喊,感知到后方驟然有濃郁的陰氣爆發,李楚就已經回過身來。

  火燎鬼的左手抓住王龍七的腳踝,居然開始發出了嘶嘶的聲音,像是鐵板燒肉一般,王龍七開始慘叫,也不知是被燙的還是嚇的。

  這雙手后面,是一張王龍七有生以來見過最丑的臉。

  之前他也是見過鬼——不止是見過,

但是那鬼新娘為了迷惑人,在他眼中自然是幻化出了一副好看的樣子。前邊這五只小鬼,雖然陰氣森森的,但是胖乎乎也不嚇人。
  而這只火燎鬼的臉,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就是一塊被火烤的血肉干涸的爛肉,一雙眼窩也被燒干,不知道它是用什麼來看路的。

  “好燙啊——”

  它繼續怪叫著,臉探出來以后,它還想將整個身子都爬出來!

  五個小鬼的六條小辮子齊齊一跳,異口同聲地喊道:“鬼啊!”

  其余四個娃娃頓時圍繞著小女娃擁在一起,試圖抱團取暖。

  但小女娃很快想起了什麼,嫌棄地推開他們,道:“我們也是鬼啊,干嘛要怕它?”

  “咦?”

  就在它們懷疑鬼生的功夫,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面前的年輕小道士忽然掣出他背后的鐵劍,然后,一劍斬了出去。

  劍起,劍落。

  劍芒一晃而過。

  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一震。

  那只還沒完全爬出來的火燎鬼,瞬間不見了。

  消失得徹徹底底。

  這一劍,讓五只小鬼突然失去了任何聲音,六根小辮子,高高地翹向天上。

  果然,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哎呦。”

  風暴中心的王龍七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抓住在自己腳踝的手就松開了,他立馬跌到在地。

  仔細一看自己的腳腕,就像是被烙鐵燙過一樣,褲襪有一圈都被燙進了皮肉里。

  但他顧不上這個,慌忙地抬起頭,爬到李楚身邊,驚恐地問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這個屋子有點奇怪。”

  李楚看著床板下方被斬出的大洞,已經露出樓下的房間了,說明並沒有通向其他地方。

  但是方才毫無征兆出現的鬼物又是怎麼回事?

  沉吟了下,他才忽然想起,身后還有五只童子鬼。

  轉過頭,就見那五只剛才怎麼勸都不聽話的小鬼,齊刷刷坐成一排,睜著烏黑的大眼睛仰望自己。

  老老實實。

  乖巧。

  “啊!”

  就在李楚想要問些什麼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房間也傳來了尖叫聲!

  五只小鬼互相看了下,一、二、三、四、五,誒?

  誰在隔壁?

  ……

  聽到那邊房間里傳來王龍七接二連三的慘叫,蹲在角落里的趙良才激動不已,心里不由得暗暗誇了一聲那幾只小鬼靠譜。

  又等了一下,果然,這邊房間的聲音剛剛平息,就聽隔壁傳來了女子的尖叫聲!

  是時候了!

  趙良才回身看了堂兄一眼,得到了一個眼神鼓勵,然后立馬箭步沖了出去,高喊著:“公孫姑娘我來了!”

  嘭——

  他飛起一腳踹開了公孫柔和趙小苗的房門,就見兩個姑娘正驚惶地跑出門來。

  “小妹,公孫姑娘,怎麼了?”他裝模作樣地問道。

  “那里,那里有鬼!”趙小苗手指著床板下方叫道。

  趙良才搭眼一看,就見一只娃娃的小手正從床板下伸出來,似乎在摸什麼。

  “娘——”

  “娘親——”

  “娘親別殺我——”

  森幽幽的房間里,童稚的叫聲絲毫不引人憐惜,反而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嘿嘿,還挺會搞氣氛的嘛。

  趙良才微不可察地一笑,然后立馬換上義憤填膺的面孔,高聲喝道:“呔!你這鬼物,竟敢驚擾公孫姑娘,著實可恨!”

  說罷,他竟大踏步沖了過去,一把拽住了那只胖乎乎的手臂!

  “哥!”趙小苗叫了一聲,神情錯愕。

  公孫柔的表情相差不多:“趙公子?”

  她們都想不到,趙良才竟然膽子這麼大,敢去徒手抓鬼!

  “給我出來!”

  趙良才只覺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麼豪橫的時刻,大吼了一聲,昂首挺胸,氣沉丹田,墊步擰腰,肩隨肘動。

  嘩——

  床板下的鬼物被他一把拽了出來,拎在手上。

  原來是一只通體鮮紅的嬰兒。

  看上去體型不大,渾身流淌著淋漓的鮮血,被他拎著一只胳膊懸在那里,皺巴巴的丑臉上,似乎是困惑的表情。

  “咦?”

  趙良才皺了下眉頭,有點納悶,剛剛那五只小鬼里,好像沒有這麼小的啊?

  嬰兒的眉頭也皺著,它也在納悶,眼前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為一只鬼物中較為兇狠的嬰靈,在它漫長的鬼生里,還是第一次遇到被如此踐踏尊嚴的時刻。

  眼前這個人的氣勢是那麼囂張,以至于它一時間竟也不太敢輕舉妄動。

  說實話,有點懵了。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4 AM     標題: 第24章 百鬼夜行

  就在趙良才和這嬰靈相對兩懵的時候。

  特地落后幾步的趙良辰也來到了門口,抬眼一看,趙良才手里拎著的,根本不是他豢養的童子鬼,而是一只血淋淋的嬰靈。

  嬰靈此物,是在娘胎中便被殺死的嬰兒所化。細算的話,也應該是怨靈一種。

  而且是最兇的那一種。

  未曾降生便被娘親拋棄,這怨氣該有多濃?

  此時見趙良才這般,他的眼睛頓時瞪大,當即暴喝一聲:“趕緊放手!那是嬰靈!”

  嬰靈?

  趙良才瞳孔一緊,他剛剛的大腦是有些空白的,這聲音像是一記重錘將他狠狠錘醒。方才短暫的迷惑瞬間化作濃重的驚懼,千言萬語匯成一個字。

  艸!

  他一把將手里的鬼物丟掉,轉身就跑!來得有多霸氣,跑得就有多狼狽。

  嬰靈這時候也醒悟過來,原來你怕我啊?

  既然你怕我,那我就不怕你了!

  它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周,騰空朝著奔跑的背影撲了過去。

  “斬!”

  趙良辰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他指訣一拈,手環一亮,瞬間化作飛劍,一道劍芒虹光直刺嬰靈。

  嘭——

  那嬰靈被這道橫空的劍虹正中,當胸穿刺,釘在了背后的墻壁上!

  但嬰靈的兇名不是憑空來的,中這一劍不僅不死,但見它一雙小手握住劍刃,嗤的一聲將飛劍拔了出來。

  鮮血四濺,隨著它一聲怪叫,這些傷口噴出的鮮血突然化作一片血河,向前方倒卷過去!

  趙良才此時堪堪跑到門口,背后的血河飛快地追上來想要將他吞噬。

  趙良辰一把扣住趙良才的肩膀,將他朝后一丟,左手拈起一道符箓,掌心推出,嘭——

  翻滾的血河打在符箓上,紅光一閃,轟然爆開。

  但這還沒完,血河之后,嬰靈的本體驟然撲出,渾身污血,面貌猙獰。

  “斬!”

  趙良辰又喊一聲,被嬰靈丟在地上的飛劍登時重新亮起劍芒,倒飛回來。

  嗤——

  血光再閃,嬰靈小小的身軀被斬為兩段。

  滅殺。

  趙良辰將飛劍重新握在手中,看著劍身上光芒明滅,不由得一陣心疼。

  這法器飛劍為嬰靈血所污,靈光受損,得花費不少力氣與材料重新祭煉才行。

  旋即,這心疼便化為怒氣,使得他狠狠瞪了趙良才一眼:“你這蠢材!膽子倒大!”

  趙良才見嬰靈已死,挺了下胸膛,訕訕道:“我這不是看公孫姑娘受驚,太過著急了嗎……”

  但公孫柔是沒在意他這番表衷心的,她看見李楚和王龍七從隔壁走出來,立刻就湊了過去。

  “公孫姑娘,你沒事吧?”王龍七問道。

  “沒事。”公孫柔搖了搖頭,見王龍七走路一瘸一拐,問道:“你受傷了?”

  “嘿嘿,剛才和一只鬼物搏斗來著,最終我與李楚合力將其斬殺。”王龍七道。

  人家給錢了,李楚這樣想著,就在心里原諒了王龍七的無恥。

  “不要臉。”五只小鬼異口同聲道。

  他們也跟在李楚身后,排成一排飄了出來。

  看見那邊的趙良辰,趕緊溜了過去,躲在趙良辰身后。

  “這幾只小鬼……”王龍七頓覺不太對勁,指了指趙良辰。

  趙良辰不理他,迅速用黑瓶將幾只小鬼重新收了,而后沉聲道:“這棟樓有大問題,

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啊?鬼物不是已經被斬殺了嗎?”趙良才不情願地道。

  他和王龍才可是有賭約的,自然不想輕易離開。

  趙良辰又瞪了他一眼,道:“這里陰氣實在太濃了,鬼物絕不止三兩只,說不定每間房里都有!”

  “什麼?”眾人驚詫。

  李楚倒是不驚訝,隨著夜色漸深,這里的陰氣越來越濃郁,他也是有所感應的。

  只是有些奇怪,因為他感覺不到這些陰氣的來路,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王龍七回頭望向這一圈圈的樓閣,大大小小可能有近百間房,每間都有一只鬼物,那不就是上百只?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趙良才:“賭約作廢,咱們一起出去怎麼樣?”

  趙良才梗了梗脖子,有心放些狠話,但他也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便道:“既然你后悔了,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趙良辰一馬當先,朝樓下走去。

  幾人緊跟在他身后,王龍七因為腳受傷,走得最慢,李楚放慢速度陪他。公孫柔想靠近李楚,便也放慢腳步,六人漸漸分成兩隊。

  趙家三人走在前面,趙良辰沉聲提醒道:“安靜點,千萬別驚動了它們。”

  “好。”趙良才趕緊點頭答應。

  沒等話音落地,他左邊的門上,突然有一張枯槁蒼黑的大臉鉆了出來。

  “啊——”趙良才被這突然一嚇,直接踉蹌兩步,撞在圍欄上,身子一折,慘叫著就翻了下去!

  還好下方有網兜,但那網兜放了幾十年,早就不結實了,加上他身子癡肥,呲呲兩聲,就墜破了網兜,嘭地摔到地上。

  這一下,動靜可就大了。

  趙良辰左手拈訣,一指點在那鬼物頭上,右手徑直一記火部符箓就打了出去,轟——

  那探頭出來的黑面鬼還沒看清什麼東西,就慘遭烈焰焚身,鉆回了屋子。

  趙良辰再回頭看時,面色大變!

  那些緊閉的門戶統統都已經顫動起來,轉眼之間,就有十余只鬼物從門墻鉆出,開始幽幽飄蕩。

  這些鬼物里,有蒼顏白發骨瘦如柴的老者,有咿咿呀呀唱戲的伶人,有身披甲胄的青面壯漢,有身穿前朝服飾的典雅女鬼,更多不成人形的鬼物。其唯一的共同點是道行都不低,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

  趙良辰緊皺眉頭,抓著趙小苗的胳膊縱身一躍,飛掠下去,落到趙良才身邊。

  趙良才還在地上的破網里打著滾,口中嗚哇亂叫,趙良辰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喝道:“別叫了!”

  將兩個人都提在手里,他的身形飛快朝一樓大門掠去,想要盡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時忽然聽見一聲怪吼,一只龐然大物竄出,攔住了去路。

  ……

  而李楚守著王龍七和公孫柔,仍在安步當車地走著。

  公孫柔看著周遭出現的鬼物越來越多,臉色早已一片煞白,但她膽氣卻不弱,輕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李楚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這位公孫姑娘外表柔柔弱弱的,性子倒是蠻剛強。

  反倒是王龍七,走路本就一瘸一拐,驚懼之下,直感覺小腿不停抽筋,行動更加遲緩。

  尤其當他一抬頭,發現幾乎所有房間里的鬼物都鉆了出來,正在漸漸向下方靠攏。形形色色的鬼物,一眼看不過來,整個人都嚇傻了。

  驟然之間,百鬼夜行!

  簡直讓人絕望。

  他一咬牙,大聲道:“李楚!”

  你帶著公孫姑娘先走吧,別讓我拖累你們!你出去以后替我照顧好公孫姑娘,我在陰間也會祝福你們的!不用擔心我,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他本想大義凜然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但就在這時,天上一只三頭夜叉按捺不住心中嗜血的殺性,俯沖了下來!三顆頭顱俱是青面獠牙,兇神惡煞,僅憑這副形象就能嚇死一些膽小的人。

  它六條肌肉虯結的鋒利巨爪探下來,其中一只就能捏爆獅虎的頭顱。

  突如其來的恐懼讓王龍七的話都無法出口,心臟幾乎停了。

  然后,前面的李楚連看都沒看一眼,信手拔劍,一揮。

  哧——嘭!

  鋒利的白芒透體而過,劍光才走到一半,三頭夜叉的鬼軀就已經經受不住,轟然崩碎。

  李楚這才回過頭,看向王龍七:“你剛剛叫我?”

  “額……我叫你小心點。”王龍七期期艾艾地說。

  “噢。”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5 AM     標題: 第25章 你們為什麼不走啊?

  “猰貐。”

  趙良辰面沉似水,如臨大敵。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只通體紅毛的龐大鬼物,人面、牛身、馬腿,一雙銅鏡似的巨大眼珠,倒映著凌森森的寒芒。

  傳說荒古年代猰貐本是天神,卻被人害死,墮入弱水之中,化為鬼族兇獸。

  從此以后,這支血脈就只流傳在陰間。

  而在陽間只有一個地方可能有猰貐遺種留存。

  “此地竟然和人間鬼國有關?”

  有冷汗沿著趙良辰的丑臉滑落,只要和這個字眼沾邊,就足以讓他這樣的年輕修者心中凜然。

  但遠的還不需要他考慮,現在擺在面前的問題是,逃離。

  道行大成的猰貐有神鬼難敵之力,上古時期猰貐自鬼國現世,是大神后羿出手才將其誅殺。

  面前這只替人看門的遺種,當然不會有那樣的實力。

  可是趙良辰,也不是后羿。

  多想無益!趙良辰眼中閃過一絲利芒。

  身后百鬼虎視眈眈,身前猰貐強勢攔路,非得殺出一條血路不可。

  “風雨雷電疾!”

  他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是自己當前的最強手段!

  在他落選首席弟子之際,師傅為了安慰他,給了他一張雷部誅厄符。天雷為世間正道,此物最克邪祟。

  轟——天雷滾滾!

  雖然后來知道小師弟每次驅邪都是用十幾張雷部誅厄符堆死對方,降低了這張符在他心里的價值。

  但它本身的威力不會降低。

  霎時間通明的墨藍色光芒耀亮了整座鬼樓,上方數不清的鬼物發出恐懼的嘶吼,紛紛退避三舍!

  而那堵門的猰貐被符箓激發的十二道天雷輪番轟炸,也發出了忌憚的嚎叫。

  就是現在!

  趙良辰猛然翔躍騰空,沾染了嬰靈血的飛劍雖然靈性受損,但依然可以施展出他的最強殺招,飛來宗內傳男又傳女的秘劍。

  “飛來一劍訣!”

  趙良辰口中不自覺喝了一聲,似乎這樣可以增長這一劍的威勢。

  一道水桶粗細的虹光從天而降,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猰貐碩大的瞳孔中似乎有緊張的情緒閃過,轟然一聲,它的周身紅毛忽然豎起!仿佛是燃燒起來了一般!不,它就是燃燒起來了!

  是殷紅如血的火焰!

  嗤——劍芒刺入猰貐的身體,同時也經受到這血焰的熾烤。

  三尺。

  趙良辰咬牙暗恨。

  飛劍只刺入猰貐的脊背三尺,劍上虹光便被消磨殆盡,最終陷了進去。

  若是師門賜給小師弟的神劍夜龍,以自己的修為,定然能夠穿透這猰貐的鬼軀,將其徹底擊殺!

  若是先前沒有被嬰靈血所污,自己這飛劍也至少可以再進三尺,穿透到六尺處,就可以對這鬼物造成重創。

  可惜,時也命也。

  劍透三尺,對這猰貐來說,是一個可以讓它感到疼痛的深度。其程度大概就是,剛剛好足以將其激怒,又不足以影響其戰力。

  可謂恰到好處的糟糕。

  身為一個男人,趙良辰第一次體會到一種急切又悵然的情緒。

  要是能再深一點就好了!

  但猰貐不是這麼想。

  它原本以為這把劍只能在外面蹭蹭的。

  沒想到居然真的突破了自己的護體血焰,帶來了疼痛,這讓它感到意外而憤怒!

  于是它的瞳仁充血,周身血焰爆發。

  暴走。

  強烈的死亡威脅瞬間籠罩了趙良辰和他身后的弟弟妹妹,趙良才整個人都癱掉了,他沒想到自己一個作死的想法,會遭遇到這種事情。

  小小一個余杭鎮,怎麼會有連堂兄對對付不了的邪祟存在?他難以理解。

  趙小苗則是直接哭出了聲:“我要回家。”

  趙良辰能感受到弟弟妹妹的絕望,但此時此刻,他也束手無策。實際上,他手中仍然握有能令自己脫身的底牌,只是那樣的話,就相當于將其他人拋棄了。

  但是。

  眼前這只猰貐絕對已經有了鬼將級別的實力,自己確實對付不了,至于其他人……

  佛祖有云。

  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

  對不住了。

  等我回去以后絕對找師門的人來給你們報仇!

  就在他暗自掐訣念咒,想要施展逃命神通的前一刻,身后忽然響起一個淡然的聲音。

  “你們為什麼不走啊?”

  趙良辰回頭,就見李楚他們已經趕了上來。

  李楚問的這話,讓趙良辰愣了一下。因為他問話的表情實在太過認真,很正經。以至于趙良辰聽到的一瞬間是有些恍惚的,究竟……是他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嗯?

  我為什麼不走?

  是啊,他娘的我們為什麼不走啊。

  那麼大一只猰貐在前面你是不認識嗎?你就是不認識,好歹也能看出這玩意很兇吧?還問,你走一個給我看看啊!誒,等等?

  在他心中吐槽的時候,李楚真地就慢悠悠走了上去,好像完全沒看見那只暴走的猰貐似的!

  李楚究竟是騙子還是傻子,這一刻,趙良辰猜不透了。

  而周身燃燒著血焰的猰貐,也沖他露出了殘忍的獠牙!輪廓依稀有些其先祖在荒古的威嚴!

  “吼——”

  猰貐怒吼。

  趙良辰的眼前仿佛已經出現李楚被猰貐撕裂的畫面了,想到那張極度英俊的臉被猰貐放在嘴里嚼的樣子,他竟然還產生了一絲詭異的爽感。

  臉好看又怎麼樣?吃起來味道也不會也好一點吧。

  但是下一秒,他的一切情緒就都被錯愕所取代了。

  就見李楚握劍在手,舉起,落下,一道恢弘霸道的劍氣隨之一蕩。

  那是怎樣的一劍啊?

  趙良辰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師傅,一位神合境巔峰的強大修者。他曾在帶自己討伐一條雙頭河蛟的時候斬出自己此前見過最強大的劍氣,一劍就摧毀了蛟龍的一顆頭顱。

  那一刻起,他才決定要選取飛劍作為自己的核心法器,就是為了要成為師傅那樣強大的劍修。

  想起這個,不是因為李楚這一劍與師傅的同樣強。

  而是看過這一劍之后,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師傅就是個垃圾。

  不知為什麼,這一瞬間他突然想指著自己師傅的鼻子大罵一句,你也配教人用劍?

  呸。

  猰貐的軀體承受不了這強大的劍氣,瞬間崩碎。

  鬼物的虛體一旦承受了過于強大的傷害,便會當場崩碎。

  但實際上做到這種程度是很難的,像趙良辰斬殺那嬰靈的時候,也僅僅是斬斷而已。

  而這只猰貐可能要比嬰靈強上百倍,尤其是洪荒遺種,其軀體即使化鬼依然強悍出奇。

  在李楚劍下卻脆得像是什麼一捅就就破的東西。

  這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恐怖如斯。

  趙良辰看著李楚已然自顧自走出小樓的背影,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出玉樹臨風的氣質。

  又英俊,又強大。

  不知不覺的,就有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

  等等,我為什麼哭了?

  ……

  余杭鎮西北三百里,有一座白骨山。

  白骨山上有座伏屍洞。

  伏屍洞里,忽然響起兩個沙啞沉悶的聲音。

  “鬼樓那邊出事了,有人進去,又活著離開了。”

  “什麼?吾王的封印破除在即,那里的布置絕對不能出亂子!”

  “他們應該沒發現太多東西。”

  “可萬一呢?你沒有放出猰貐嗎?”

  另一個聲音沉默了會兒才又響起。

  “我放了,一劍秒了,有什麼好說的。”

  “啊?”

  “是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小道士,很可怕。如果我親自出手留他們,可能一樣回不來。”

  “這……總之,余杭鎮的事情一定要盯好,只要吾王重臨人世,任何人都不能再阻攔我們的步伐!”

  “希望如此。”

  夜,幽深空寂。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6 AM     標題: 第26章 先定一個小目標

  陽光明媚,老槐樹下。

  余七安正坐在井口邊吃西瓜。

  李楚走過來,就見師傅連吃西瓜的樣子都是那麼的仙風道骨,一挽袖,一吐籽,都揮灑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

  “誒,來一塊?”余七安笑呵呵道。

  “謝謝師傅。”李楚也坐下。

  余七安看著李楚,心想自己這個徒弟吃西瓜的樣子都是這麼英俊瀟灑,一探頭,一擦嘴,真有我當年的風采。

  他拈了拈胡子,笑道:“謝什麼,這些水果都是昨天那位李姑娘送過來的,人家來找你的,我才是沾光了。”

  “李姑娘?”

  “名字挺晦澀的,我忘記了。就是一位腰很細、腿很長、胸滿臀圓,身材很好的姑娘。”

  李楚搖搖頭,想不起來。

  “哦,她左心口上有顆痣。”余七安補充道。

  “嗯?”李楚更迷惑了。

  “對了,她還留下五十兩銀子。”

  “李辛夷。”李楚立刻回憶了起來:“她是朝天闕的門下,之前我們一起處理過詭案,那五十兩是我應得的賞金。”

  說著,他又眨眨眼。

  李辛夷的左心口有痣嗎?

  不對,他的疑惑是為什麼送錢這種小事要由李辛夷來做,以往周大福都是直接派一個小捕快來的。

  而且她早就應該回杭州府了吧。

  余七安適時地道:“她好像還有其他事情找你,可是看你不在,只好先走了。”

  “哦。”李楚點點頭。

  余七安又吃了塊西瓜,擦擦嘴,抬眼瞥了下李楚:“你不去找人家問問什麼事嗎?”

  “有重要的事情她會再來的。”李楚無所謂地聳聳肩。

  “唉。”余七安看著徒弟,嘆了一口恨鐵不成鋼的氣。

  “師傅,弟子是有事情想問的。”被余七安一打岔,李楚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

  “哦?什麼事?”

  “我有一個疑惑,如果有一群鬼物,它們安心待在一處地方,人類不去打擾它們,它們也不害人。這樣的話,我可以去消滅這群鬼物嗎?”李楚認真問道。

  “這樣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在做嗎?”余七安反問。

  最近一年李楚在十里坡刷小怪練級,他雖然不清楚其目的,但是這個行為他是知道的。

  “可是這些鬼物道行更高,已經有了靈智,和燈籠怪不一樣。”李楚道。

  余七安想了下,徐徐答道:“呵呵,我們修者行走江湖,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妖怪可教、魔鬼難度。”

  李楚身子前傾,露出虛心求教的姿勢。

  “意思是,妖魔鬼怪這四種邪物,其實也有所不同。”

  “妖物,是萬般生靈修行而成,是一種生命的升華。妖物本身不存在善惡,行善的是好妖,作惡的是壞妖。好妖可以教化,可以引導,就像每天來拜觀的那只小狐貍,我們可以與之和平共處,只有壞妖才需要被鏟除。”

  “怪物,是天生地長的異種生靈,本質上和飛禽走獸沒什麼不同。同樣的,如果它們安分守己,那人類也不該去侵擾它們。”

  “因為,它們有自己的大道可走。”

  “自己的大道……”李楚喃喃,似乎有所思考。

  “而魔物,是由其他生靈魔化而成。”余七安的表情略微嚴肅:“一旦入魔,難以回溯,若放任其在人間存活,定會造成大血腥大殺戮,勢必要鏟除。”

  “鬼物,也是其他生靈的陰魂所化,

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踏上輪回路,才留在了人間。但無論是什麼原因,這都不是它們應該走的路。它們從誕生那一刻起,就已經走入了歧途。所以,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消滅鬼物都等于是幫它們重返正道。”
  “對于魔與鬼來說,是可以不問正邪,遇見即消滅的。也正因為如此,消滅鬼物才會被稱為度化,度化是可以積累功德的。不論它們有沒有靈智,都不能算作殺生。”

  “所以,判斷該不該殺的標準,就是生靈有沒有走在正道上,對嗎?”李楚問。

  “可以這樣說。”余七安微笑頷首。

  李楚若有所得,也點了點頭。

  看著李楚起身離開,余七安對著他的背影念叨了句:“不知道哪里的鬼這麼倒霉。”

  ……

  是夜。

  柳家鬼樓。

  昨夜的風波好像對這里完全沒有影響,依舊是那樣安寧又陰森的氣氛。

  但是隨著一道身著青色道袍的身影緩緩走近,畫面變得有了些許美感。

  其實近來李楚都在想,燈籠怪能提供的經驗值越來越少了,要是能有一個新的稍微高級點的練級點就好了。

  可是遠的地方他又不熟悉,說不定會有麻煩。

  柳家鬼樓的出現,完美符合他的需求。

  人少,鬼多,離家近。

  而且目前看來,這里的鬼物似乎可以憑空出現。這樣一來的話,很可能是會源源不斷的。

  簡直是為了給他練級而準備的。

  只有一點顧慮是,這些鬼物原本安穩地生活在這里,如果沒有人來作死,它們也不會溜出去害人,那自己來這里拿它們升級,會不會有些不人道?

  今天余七安一番話,算是解開了他的顧慮。

  自己不是在練級,不是在殺死這些鬼物。而是在度化,是在幫助誤入歧途的它們走上正道。

  就像治病救人的醫生,教書育人的老師,是偉大而崇高的行為。

  我消滅你,是為你好。

  當然,在治病或學習的過程中,也會伴隨些許痛苦。

  但是他保證,只會疼一下。

  疼過一次之后,就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

  懷著這樣崇高的心情,李楚又走進了柳家鬼樓的大門。

  這一刻,正道的光,灑在了鬼樓上。

  他依著順序,從第一間開始敲起房門:“請問有鬼在嗎?”

  里面有咿咿呀呀的怪叫,看來是有的。

  李楚推門走進去,看見了一個伶人裝扮的鬼物,穿著春衫水袖,分不清是男是女。

  看見李楚進來,它尖著嗓子唱了一句:“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涌~”

  李楚聽著,覺得這唱戲鬼有點不正經。

  但他仍然非常禮貌地道:“你好,我是來度化你的,可能會有點痛,稍微忍耐一下子,很快就好了。”

  唱戲鬼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想要身體力行地表示一下反對。

  但是李楚沒有給它機會。

  嗤——

  一道劍芒閃過,咿咿呀呀的腔調仍舊回蕩在房間內,鬼軀卻憑空消失了。

  度化成功。

  李楚覺得自己又崇高了幾分。

  相應的,離七十二級又近了一步。

  走出房間,看著滿滿的四層閣樓,李楚覺得,可以先定一個小目標。

  先升到一百級再說。

  ……

  余杭鎮西北三百里。

  白骨山、伏屍洞。

  兩個沙啞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明顯帶上了驚惶的情緒。

  “那個小道士殺回來了!他在一間間敲門找鬼,挨個斬殺!這才一晚上的時間,他就把整座鬼樓清空了!”

  “什麼!你就拿他絲毫沒辦法?”

  “你如果看到他出劍的樣子,就不會說這種傻話了。”

  “我們總要做些什麼!否則吾王解除封印之日,你我都要領罪!”

  另一個聲音又沉默了下,然后再響起。

  “我有在祈禱,祈禱他明天不要再來了。”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7 AM     標題: 第27章 找上門來的錦鯉少女

  有人發現黑水江的水在變清澈。

  原本漆黑的水色,經過最近幾天的變化,已經是一片碧波了。對此有人說是過路的仙人懲治了水鬼,也有人說是水鬼修成了河神開始洗白。

  還是前者的支持者更多一點,畢竟大家都不希望惡鬼修成正果。

  但水鬼多年積威下,還是沒有人敢下水一試。頂多是有膽大的年輕人跑過去,飛快地瞧一眼江面。

  這天正午,草長鶯飛。

  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姑娘從江岸的方向走來。

  遠遠看去,她穿著綴滿了彩色流蘇的云裳羅裙,肌膚白得晶瑩剔透,五官精致得好似瓷娃娃般。梳著雙馬尾,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的,顯得嬌憨可愛。

  一邊走著,一邊睜著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眸,新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離得近了,還能聽見她嘴里振振有詞地念叨著些什麼。

  大概是些“你好”、“我叫月兒”、“請問……”之類的字句。

  走了一陣子,她才看見一位扛著鋤頭的農夫,趕緊甩開兩條長腿追了上去。

  “你好!”她沖到農夫面前才停了下來,險些剎不住腳。

  農夫看見突然有人從一旁冒冒失失地闖出來,差點撞到自己,本來是眉毛一擰的。

  但再一看是位膚白貌美的少女,聚攏的眉毛頓時又舒展開,平直的嘴角翹了起來。

  “女娃子,你怎麼啦?”他放下鋤頭,和煦地問道。

  少女喘了兩口氣,然后快速問道:“你好,我叫月兒,我想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請問你知道他在哪嗎?”

  “噢,你說的一定是小李道長吧。”農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問的是誰。

  他很耐心地給少女指了下路:“你沿著這條柳樹堤一直走,別過河,下河堤以后向左轉,走三里路就能看到一片小山坡,德云觀就在山坡上,小李道長通常就在觀里面。”

  “謝謝你!”

  名叫月兒的少女很認真地道謝,然后開心地沿著河堤走過去。

  農夫看著少女歡快的背影,笑了下,也扛起鋤頭繼續趕路了。

  他沒看到的是,在他回過頭不久,沿堤岸走出不到一百步的少女。忽然停了下來,茫然地看著面前的一座橋。

  她撓了撓頭:“咦?要不要過河?”

  這時恰好有一個老人從橋上走下來,少女又趕緊跑過去。

  “你好,我叫月兒,我想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請問你知道他在哪嗎?”她重復著這句話。

  “噢,小李道長是吧?你沿著河堤一直走,下了河堤左轉,很快就到德云觀了。”老人呵呵一笑,也耐心地給她指了路。

  “謝謝你。”

  少女朝老人鞠了一躬,又歡快地沿著河堤走了下去。

  很快走過不長的河堤,少女下去,忽然又愣住,茫然地看著前面的岔路:“咦?該走哪邊來著?”

  她左右張望了下,看見一位包著頭巾的農婦,于是她又跑了過去:“你好。”

  ……

  王龍七的動作很麻利,頭天從柳家鬼樓回來,傷還沒好,就已經把道觀的工人安排上了。

  德云觀所有的建筑都要修繕,前后院全部翻新,還要加蓋一間客房——這樣今后再來客人,李楚就不用跑過去跟師傅擠了。

  整座院子都在動工,師徒兩個只好搬著小馬扎坐到大門外,並肩看著里面熱火朝天的場景。

  臉上是同款幸福的微笑。

  仿佛是在看著自己打下的江山。

  這幾天道觀不能營業,王龍七原本還邀請師徒倆去王家住幾天的,讓他們等道觀施工結束再回來。

  余七安先拒絕了,雖然觀里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他有一些珍藏還是比較怕見人……不,怕丟失的,所以一定要留下來監工。

  李楚則是對這類不必要的人際交往一向敬而遠之。

  在他看來,王龍七出了錢,已經足以證明二人之間的友誼了。

  那些無法量化的客套與熱情,能免則免就好。

  于是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師徒倆排排坐在門檻外,無所事事,但幸福。

  身后突然傳來特別急促的腳步聲。

  李楚回頭,就看見一位白得耀眼的少女朝自己飛奔過來。

  她的神情很激動,張著雙手,流蘇飄舞,發絲凌亂,風塵仆仆。

  李楚淡定地站起身。

  見了自己極度興奮的姑娘他不是第一次遇見,就在少女眼看要撲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從容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啾。

  他的食指正戳在少女的額頭上,將少女前沖的勢頭完全阻住。

  少女撞在李楚的手指上,頓了一下,身子被彈了回去,額頭上瞬間浮起一個小紅印。

  “啊,好痛。”她捂住額頭,蹲了下來。

  李楚重新坐到小馬扎上,道:“抱歉,最近幾天德云觀不開門。”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少女揉了會兒腦門,重新仰起臉,眨著閃亮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你就是我爺爺說的那位很英俊的小道士吧?”

  李楚眨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旁邊余七安笑瞇瞇地沖著小姑娘道:“雖然不知道你爺爺是哪位,但是余杭鎮方圓幾百里,最英俊的道士都在我們德云觀了。”

  “嗯,一定是你!”少女仔細端詳了下李楚的臉,然后重重地點頭。

  “有事嗎?”李楚問。

  少女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我叫月兒,我爺爺說,讓我來余杭鎮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認他做我的主人,只有他能救我們的族人。”

  “救人?”李楚側頭,覺得有點亂。

  “主人?”余七安也迅速捕捉到重點,眼睛里露出了饒有興致的光芒。

  少女又道:“我爺爺說他見過你的,在你除掉那只水鬼之后,它來感謝過你。”

  “你不是人?”李楚頓時想起了她說的是誰。

  當日除掉水鬼之后,曾有一條錦鯉化成的老者托夢向他表達感謝。

  原來是他。

  “對啊,我爺爺是錦鯉一族的族長,我是我們族里最漂亮的七彩錦鯉。”月兒說的時候翹了下鼻子,有點小驕傲,但是很快又情緒低落下來。

  “錦鯉?”余七安聽到這話,眼睛更亮了。

  “我們全族都被壞人抓走了,只有我溜了出來,我爺爺讓我來找你,他說只有你能救它們。求求你了,我認你做主人,你幫幫我們吧。”月兒哀求道。

  可憐巴巴。

  “別的先不急,你先告訴我它們在哪里?”李楚道。

  “不知道,它們被壞人抓走了。”月兒搖頭。

  “那抓走它們的人是誰?”李楚再問。

  “不知道,我不認識。”月兒再搖頭。

  “那……你讓我怎麼救你的族人?”李楚最后問。

  “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爺爺說只有你能救它們。”月兒最后可憐巴巴地說。

  “……”

  李楚陷入了沉默。

  余七安也搖了搖頭,心說挺漂亮個小姑娘,可惜是個傻子。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8 AM     標題: 第28章 有錦鯉真好啊

  清風拂過李楚的衣角,仿佛有一只烏鴉從德云觀上空飛過。

  空氣一陣安靜。

  過了會兒,還是余七安打破了沉默:“小姑娘你仔細回憶一下,你爺爺有沒有提示過怎樣去救它們,你是不知道還是一時忘記了?”

  月兒睜著自己天真無邪又美麗的大眼睛放空了好一會兒,在腦海中努力搜羅回憶,但是她很快發現,自己腦子里的東西越搜越少……

  “我只記得,當時……當時我溜出去外邊玩,然后爺爺突然用靈術聯系我,對我說了好多話,說他們被抓了,叫我來找小道士什麼的……我回去之后發現,果然族人們都不見了……別的,別的我都不記得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道。

  “無妨。”余七安笑呵呵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留下來吧,等有了你族人的線索,我們再去救人,額,救魚,可以嗎?”

  月兒的眼神在師徒倆的身上逡巡了一陣,有些糾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嗯,反正爺爺叫我認他做主人。”

  “月兒姑娘……”

  李楚想說些什麼,余七安扯了下他的衣袖,給了他一個眼色,讓他背過身來。

  “錦鯉認主是天大的機緣,好處多多,你就接受就好了。”余七安提醒道。

  “可是……”李楚微微皺眉,還是覺得有些不好。

  他始終覺得眾生平等,妖奴什麼的,他之前從未想過。

  “錦鯉的所謂認主也不是說要做你的奴仆,而是氣運綁定的意思。”余七安解釋道:“認主以后,她可以幫助你增長氣運,你的氣運越旺,她的修行也可以大受裨益,是雙贏的好事。她爺爺讓她來找你,可能也是之前見過你的氣運,覺得你是可以個有前途的宿主。”

  原來如此,李楚這才了然地點點頭。

  他回過身道:“那月兒姑娘你便暫時留在這里,之后也不必叫我主人,叫我李楚就好。今后只要得到和你族人有關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前去營救。”

  月兒眨了眨眼:“好的,主人。”

  李楚第一次感覺到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

  “呵呵,也不能怪小姑娘。”余七安小聲笑道:“她還沒完全化形,現在雖然看起來是人形,但應該還不能適應人類的記憶方式。等她修為增長之后,會慢慢好起來的。”

  錦鯉的靈性在普遍癡愚的水族之中,是極為罕見的,它們不止擁有得天獨厚的轉運之能,還能比其余妖物更早領悟化形的奧妙。

  只是修為尚淺的情況下,即使能夠化成人形,也只不過空有一個軀殼而已,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需要走。

  像是眼前的月兒姑娘,就可以視作一個長著魚腦子的人。

  或者一條長著人身的魚。

  觀里突然多了一個成員,這可是大事,師徒倆正要商量今后怎麼安置她,忽然聽那邊工人們一陣喧鬧。

  不多時,工頭捧著一個小箱子走了過來。

  “余道長,小李道長,這是在舊墻根下面挖到的,應該是你們道觀的前人埋的吧?”

  王家請的工人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壯勞力,對德云觀也算熟識,所以也沒有貪墨之心。更何況是在三清的注視下,就更沒了那些小心思。

  李楚看了眼他送來的箱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封皮破損,沾滿了泥土,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

  接過來,打開一看,里面居然是一箱銀子,滿滿登登,怕不是有小一百兩。

  “謔。”

  師徒狂喜。

  德云觀建成也有一些年頭了,之前也沒少動土,這還是第一次挖出錢來。

  余七安滿眼慈祥地看著小月兒:“看來咱們德云觀是真要轉運了啊。”

  “你們很喜歡這東西嗎?”

  小月兒一直在用天真無邪又美麗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咳。”余七安輕咳一聲:“修行中人,自然是不看重錢財的。”

  李楚也認真道:“錢財乃身外之物。”

  “但是……嗯,撿到錢總是該開心的嘛。”余七安又道。

  “對。”李楚道。

  “是嘛?那這些都給你們吧。”

  月兒的手伸進自己平平無奇的小胸口,掏出一個小荷包,嘩啦啦倒出一堆散碎銀兩、銅錢,居然還有條手指粗細的小金魚兒。

  “你一個水族,怎麼有這麼多錢?”

  “我撿的啊。”月兒用一副無所謂的語氣道:“不知為什麼,我每次上岸玩都會撿到這些東西,我覺得亮晶晶的蠻好看的,就都存起來了。”

  李楚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后,鄭重說道:“請務必留在德云觀。”

  ……

  傍晚。

  李楚去柳家鬼樓前,還特地去看了眼小月兒。

  她暫居在廚房的一個大水缸里,水缸底鋪著綿綿的細沙,四尺多的修長身軀,周身鱗片七彩斑斕,極具美感。

  看見水面上出現李楚的臉,她咕嚕嚕地吐出一串泡泡。

  她化成人形雖然可以持續蠻長一段時間,但是這段時間里有一個問題是,她沒法睡覺。

  李楚仔細觀察了下,發現其原因是她不會閉眼睡覺……

  這個問題說來不復雜,但讓一條習慣睜眼睡覺的魚閉眼睡覺,就跟讓一個習慣閉眼睡覺的人睜眼睡覺一樣,還是艱難了些。

  于是晚上只好讓她化為原形回到水中。

  水缸里還是略有些逼仄了,李楚想著,下一步建設道觀的目標是給她建一個專門的水池。

  花多少錢沒關系。

  錦鯉值得。

  不知有多少豪門大戶為了豢養錦鯉專門開挖了池塘,他們養的也僅僅是不通靈性的普通風水魚。像小月兒這樣通靈的錦鯉,且是相當罕見的七彩錦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再進一步,可能就是足以影響國運的氣運獸了。

  另外,當務之急是要給她培養起散步的愛好,這個由余七安負責,每天帶小姑娘出去走走。

  遛魚嘛。

  老人家最喜歡干這個了。

  尤其是在出門就有錢撿的情況下。

  而且錦鯉的轉運還不止能幫人撿錢,當李楚到達柳家鬼樓后,他發現今晚度化的鬼物經驗值都特別高!

  他昨晚才突破七十二級的關卡,今晚結束時,已經接近七十三級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有錦鯉,真好啊。

  ……

  白骨山、伏屍洞。

  兩張司馬臉。

  兩個低沉的聲音。

  “今晚我組織了一批精英去抵抗,結局沒有任何不同,都是一劍秒殺,我懷疑小道士可能都沒發現它們的實力和之前有差別……”

  “這樣下去,不出兩個月,吾王的子民就要被他殺光了。”

  “能不能……先避避風頭,讓靈界里的鬼物先別出來?”

  “靈界失去了吾王的力量支撐后,在里面的鬼物長期得不到陰氣補充,一樣會死掉。”

  “那怎麼辦?”

  “只能加快破除封印的速度了,只要吾王重臨人世,一切敵人都將血債血償!”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19 AM     標題: 第29章 買命的銅錢不能花

  山風輕柔,鼓動衣裳。

  花間草下,翻飛的蝴蝶像是少女的裙袂,活潑而躍動。

  德云觀外,三個小馬扎排成一排,余七安領著李楚和小月兒,擺出一個左手托腮的同款姿勢,一起看著里面發呆。

  第一天看覺得幸福,第二天看覺得充實,第三天看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只有小月兒依然保持著興致勃勃的樣子,不時地問一下,這個是做什麼的,那個是做什麼的。

  當然,八成是她昨天問過的問題。

  有時候她也記得這個問題昨天問過,但還是要問一遍。

  因為她不記得回答是什麼了。

  道觀的日子就是這樣,仿佛山外閑散的白云。

  悠悠而過。

  李辛夷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平靜。

  她今日的穿著極引人矚目,衣色玫紅,左肩斜開,整個潔白圓潤的肩與半邊深深的鎖骨都裸露在外,胸前挺翹,緊窄的腰身讓傲人曲線一覽無遺。

  一雙雪白長腿,在裙裳開叉處若隱若現。

  長發依舊高高束起,一雙美目沁著波光,遠遠便鎖定了李楚慵懶的身影。

  隨著她走近,前院鋪磚的工人全都魂不守舍起來。但他們並沒有被責罵,因為工頭也看呆了。

  離得近了,李辛夷才看見挨著李楚坐的小月兒。

  少女精致的面孔和清亮的眼眸,讓她眼中驀然浮起如臨大敵的緊張。

  等她的目光再落到少女胸口。

  這份緊張頓時消解了七分。

  自古豪杰愛高山,未聞駿馬踏平川。

  ……

  “余道長,小李道長。”李辛夷招呼了一聲。

  李楚看著李辛夷昂首挺胸走上前來,特地往那里掃了一眼。

  嗯。

  果然有一顆痣。

  這坦坦蕩蕩不加掩飾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李辛夷的眼中。

  她微微一笑。

  呵,男人。

  一番雙方互不知情的心理活動之后,她才闡明了今天來此的正題。

  簡而言之,怨靈案尚未完結。

  “前日里我來找過你,當時你不在,那時就已經出事了。”

  事情發生在下柳村驅邪的第二天,當時李辛夷還沒啟程回轉杭州府。

  兩名捕快在早上去班房的路上一起買燒餅,誰知其中一名捕快在接過燒餅之后,剛剛轉過身,就突然暴斃了。

  他死得毫無征兆,當時就把另一名捕快嚇傻了,喊了好半天快報官才想起來自己就是官差。

  屍體抬到衙門查驗之后,令仵作一度懷疑人生。

  因為這具屍體沒有任何問題,該捕快平日里身強力壯,沒有任何疾病,也沒中毒,沒有外傷,甚至連情緒波動都沒有。

  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憑空死了。

  似乎只能用詭案來解釋。

  就在周大福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件事情引起了他注意。

  那名賣燒餅的小販將捕快買燒餅的錢全部交到了衙門,說是死人錢自己不敢收。

  不過幾枚銅板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平時周大福也不會在意。但當時他正毫無頭緒,就盯著那些銅錢發了會兒呆。

  這一盯,他猛然發現了不對。

  正常銅錢上寫的都是“河洛通寶”,可是這些銅錢中卻有一枚,寫著“陰司通寶”,這字樣前所未見。

  他當即就把案子交給了李辛夷。

  李辛夷上報了朝天闕,得來的消息是,“陰司通寶”是鬼國的銅錢。

  人間鬼國,傳說中是留存于陽間的無數鬼物建立的國度,虛無縹緲卻又切實存在。自荒古時期傳承至今,每次現世都會帶來莫大浩劫。

  事情大了。

  周大福再去查這名捕快是從何處得來的這鬼國銅錢,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原來這銅錢與前兩次怨靈案有關。

  當日下柳村慘案,這名死去的捕快曾去收斂屍體,小女孩兒的屍體就是他在山下找到的。

  這枚銅錢,當時就被小女孩兒握在手里。

  收容屍體的時候銅錢掉在地上,他也沒仔細看就揣了起來。當時另一名同僚還說過他,撿死人的便宜,說不定會遭報應。

  但是他貪小便宜成性,還笑著說這就算作自己幫她收屍的報酬了。

  后來他隨手拿這枚銅錢出去買燒餅,錢剛剛花出去,命就沒了。

  周大福也是多年的老捕頭了,該有的嗅覺還是有的。

  他又立刻去查了薛家大娘子的屍體。

  當日大娘子自盡之后,屍身是薛家自行收斂。周大福帶人撬開大娘子的棺槨,發現她的口中果然也含著一枚銅錢。

  正是“陰司通寶”。

  前后串聯,暗中的隱線終于浮出水面。

  為什麼余杭鎮詭案頻發,罕見的怨靈接連出現?

  背后有強大鬼物作祟!

  案件雖然還沒有水落石出,但是這下徹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沒有辦事不利,沒有虛報詭案。

  不是我撒謊,我被針對了,懂嗎?

  周大福揚眉吐氣。

  之后就換成李辛夷發愁了。

  她又問了自己的師傅,確定了這枚銅錢就是鬼物的一種手段,喚作“買命錢”。

  這是一門極為歹毒的詭術,專門蠱惑心懷怨氣的人,用此錢買走人的性命,人死后便會化作怨靈。

  至于那捕快的死,屬實有些無妄之災,花了別人的買命錢,就將自己的命也送出去了。虧他心無怨氣,還不至于化作怨靈。

  她意識到,這邊確實有她所期待的大案,如果能夠解決,絕對是大功一件。

  但同時她也擔心,自己的能力夠不夠解決這件詭案,畢竟她上次對付一只怨靈都差點翻船。

  所以她前日才會來找李楚幫忙。

  只是當時撲了個空,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梳理之前的怨靈案,她發覺背后作祟的鬼物應該是有能感受到怨氣的法門。

  每當有旺盛的怨氣出現,它就過去加以蠱惑,讓人賣命給自己,來換取化作怨靈報復仇人的機會。

  怨靈出現之前,必然先有人死亡。

  于是她讓周大福等一班捕快日夜緊盯,一旦余杭縣境內有人失蹤或者死亡,必須第一時間上報。

  果然不出兩天,就傳來了新的死訊。

  ……

  她講這些的時候,德云觀的男女老少就都圍在一旁,像是聽故事似的。

  聽她講完,小月兒害怕地縮了縮肩膀,小聲道:“原來撿別人的錢會死的嗎?”

  余七安趕緊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撫道:“月兒不怕,咱們只撿不花,保證沒事。”

  要是小月兒因為聽完這個事,今后出門不敢撿錢了,那可就虧大了,她現在可是振興德云觀的關鍵人物!

  李辛夷看著小道士俊朗的側臉:“你能來幫我嗎?”

  李楚這幾天待得也有些無聊,便沒多想,直接點頭道:“好。”

  女子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恰似花開。

  她主動提道:“賞金會按之前的給,如果能揪出幕后真兇,還可以再加。”

  李楚點點頭,云淡風輕。

  有了小月兒這個穩定的收入來源,他倒還真不用太在意衙門那不穩定的賞金了。

  賺錢多麻煩,哪有撿錢方便。

  他這次答應幫忙,有一半是出于想要維護余杭鎮安寧的正義之心。

  嗯,至少一小半。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死者吧。”李辛夷很快站起身。

  “去哪里?”李楚問。

  李辛夷道:“春滿樓。”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0 AM     標題: 第30章 青樓里的好姑娘們

  春滿樓,是余杭鎮上唯一一家青樓。

  原本余杭鎮上就算有妓女,也不過是些流鶯暗娼,上不了臺面。自從春滿樓開門以后,憑借著優美的環境和一流的服務,迅速成為了當地“文人雅士”的聚會場所。

  這里是余杭鎮男人的溫柔鄉,也是余杭鎮女人的眼中釘。每逢天色稍晚,家家戶戶的妻子就都要看好自己的丈夫,以免有人找些借口就要去春滿樓所在的街上逛兩圈。

  大多數人都是無緣登門的,但是就在附近轉悠轉悠,看看那些衣不蔽體的“好姑娘”們倚門憑欄賣弄風情,有時說不定還能撈到一個媚眼,也是極好的。

  資深文人雅士王龍七王少爺曾經說過,春滿樓比起杭州府里那些青樓楚館,也是絲毫不遜色的。

  這里他比較的,自然是青樓最關鍵的部分——好姑娘。

  一家大型的青樓,必須擁有全方位的人才。初入風塵的青澀少女,久經沙場的風韻徐娘……這些滿足客人形形色色要求的,只能算底層的好姑娘。在這之上,還得有能拿得出手的紅倌人才行。

  紅倌人的要求就不止有美貌那麼簡單了,要歡場揚名,得有能讓人開眼的本領。要讓人當寶貝似的供著,必須色藝雙絕。

  而春滿樓,就有幾位這樣的紅倌人。

  昨晚的死者就是其中之一。

  “死者名叫阮紅梅,藝名叫梅香,是春滿樓里的紅倌人。”

  站在典雅考究的樓閣外,李辛夷介紹道。

  她又特地噘著嘴提醒了一句:“待會兒進去了,眼睛不要亂看喔。”

  “嗯。”李楚點頭。

  文人雅士向來喜好夜間聚會,白日里的春滿樓門庭寥落,行人稀少,敞著的兩扇小門也不見有人進出。里面靜悄悄的,透著一股慵懶的脂粉氣。

  偶有一兩個衣衫凌亂的女子打開窗,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透透氣便又關上了。

  但今天,那關上的窗子又立即打開。

  睡眼惺忪的好姑娘揉揉眼睛,立刻轉過身尖叫一聲:“姐妹們——”

  李辛夷還是失策了。

  李楚進了青樓,不是亂不亂看的問題,而是被人亂看的問題。

  旁的地方女子就算看見英俊男子心生愛慕,頂多也就是含羞帶俏地看一下。

  青樓里的姐兒們可不管這些,轉眼間就圍上來一大群的鶯鶯燕燕,簇擁著李楚嘰嘰喳喳,就差上手去摸了,這讓李辛夷大為光火。

  李楚眨眨眼,對這種情況他也缺乏應對經驗,只能用冷淡的表情來示意生人勿近。虧得身邊還有個橫眉立目的李辛夷,幫他屏退眾人。

  “干嘛呢?干嘛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人群后傳來懶洋洋的一個聲音。

  一眾好姑娘頓時收斂了舉止,紛紛退后,看來是來人頗有威嚴。

  李辛夷這才松口氣,看向人群分開的方向。

  來的是春三娘,春滿樓的老板。

  據說春三娘當年是神洛城里的紅人,后來攢夠了錢就自贖自身,來到余杭鎮開了春滿樓。

  神洛城是河洛朝第二大城池,而且不像朝歌那般有帝都威嚴,娛樂行業極為發達,素來有“花都”之稱,可謂風月無邊。

  每年的花都大會,更是河洛朝第一大盛事。

  春三娘也不愧是神洛城出身,調教出來的好姑娘個頂個的專業,才能短短時間打出春滿樓的名頭。

  她此時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居家常服,對襟白綢的衫子,

素色的里襯與長褲。衣裳毫不惹眼,但那豐腴的身段卻怎麼也藏不住。可謂胸如峰巒,臀如滿月,做了幾年老板也沒養胖的楊柳腰條,人又高挑,走起路來款款搖擺,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意。
  相較之下,周圍那些好姑娘們頓時就顯得俗氣了。

  她早間是見過李辛夷的,便眼如月牙兒似地笑道:“李大人,衙門不是已經來查過了,確定梅香是自盡的。屍體也收斂了,怎麼又來啦?喲,還帶了位這麼俊朗的小道士,是要給梅香超度嗎?”

  李辛夷看她這煙視媚行的做派,目光不太友善,板著臉道:“梅香姑娘自盡是有定論了,我們因為旁的事來的。這位是德云觀的小李道長,是我專門請來驅邪的,你們放尊重點。”

  “哦?還有什麼事?”

  “帶我們去梅香姑娘的房間,我再跟你詳談。圍著這麼多人,你們……成何體統。”

  李辛夷掃了一眼周圍,皺了皺眉頭。和那些好姑娘比起來,她今日的穿著簡直像個大家閨秀。

  “好,隨我來吧。”春三娘答應一聲,回身擺擺手:“散了吧散了吧,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就跟生下來就沒見過男人一樣。”

  “是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嘛。”有好姑娘小聲嘀咕了一句。

  “明天就送你去德云觀出家!”

  春三娘橫了她一眼,邊罵還邊抬手在那肥碩的臀上拍了一記,噸的一下。

  兩人隨她上樓,走出兩步,李楚極認真地說了一句:“我們觀現在不收人的。”

  春三娘看了他一眼,瞇眼一笑:“小道長可真有意思。”

  李辛夷看著她的笑臉,又看了看她的胸口。

  如臨大敵。

  二樓就是紅倌人們的房間了,每一間臥室都要比樓下的大許多,都帶著廳堂,每一間廳室都有一個典雅的名字。

  甫一上樓,就聽到一陣悅耳的琴聲,聲音不大,涓涓流水似的,但深入人心,讓人不自覺就心神安寧。

  行過前庭,他們在閣樓中央的露臺處見到了撫琴者。

  這是一個身著荷色輕紗的女子,身子在八扇屏風之后,只透出一道婉約的影子。背后是流云遠天,身前是一盞瑤琴。

  畫面頗有意境。

  李楚忽然駐足在此,停了一下。

  他覺得這女子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但是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同。仔細看過去,她臉上還額外蒙著一層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春三娘又笑道:“這位是碧蘿姑娘,我們這兒新晉的紅倌人。不過碧蘿姑娘只賣藝不賣身的,別說賣身,她連臉都不肯露呢。”

  “哦。”李楚答應一聲,就想繼續走。

  忽聽琴聲一停,那碧蘿姑娘收起蔥蔥玉指,問道:“小道長想看我的臉嗎?”

  她的聲音柔柔的、綿綿的,很好聽。

  “那可不行。”春三娘搶先搖頭:“你當初說的,被誰看了臉,可就是要嫁給誰了。”

  碧蘿姑娘站起身,在穿庭風里衣袂飄飄,微笑道:“若是小道長有興趣,那便給他看看也無妨。”

  言下之意,倒是有些值得玩味了。

  隨即,就聽李楚又認真地說道:“大可不必。”

  李辛夷頓時露出笑容,扯著他離開了。

  只留下了碧蘿姑娘獨自風中凌亂。

  春滿樓內里格局極大,是以走了挺遠才來到梅香的臥室。

  身為紅倌人之一,梅香的臥室也是寬闊而雅致的,有廳堂和內外間。

  伺候梅香的丫鬟也被叫了過來,小丫鬟今年才十二三歲,盡管已經害怕過一陣了,但是一問話還是哭得不像樣。

  “我昨晚就睡在外間,姑娘睡在里間,睡之前還好好的。誰知道,誰知道怎麼就不聲不響地上吊了!”

  春三娘撫著小姑娘的肩膀,拍了拍,又看了李辛夷一眼,沒好氣地道:“這話早上明明都問過了,干嘛非得再招這孩子一次。”

  “因為梅香死得有蹊蹺。” 李辛夷淡然回答:“她自盡的時候手里握著一枚銅錢是嗎?”

  “是的,銅錢也給衙門的捕快老爺收上去了。”丫鬟回答。

  李辛夷沉默了下,而后道:“我們可以斷定,梅香死后會化作怨靈。”

  “啊?”

  春三娘大驚,她是見多識廣的,也知道怨靈是怎麼一回事。

  驚了好一會兒,她才搖頭道:“不對啊,梅香平日里也沒受過什麼委屈,就算有心不順心的事,哪里來那麼大的怨氣?”

  “這就是我要問你們的。”李辛夷道:“梅香平日里都和什麼人結過怨,她最想報復的人是誰?”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盡管梅香死在春滿樓。但她的怨氣匯聚在哪里,她的怨靈也會一直往那邊去。想要防止她害人,必須先一步找出她的怨氣所在。

  她盯著小丫鬟問,小丫鬟被她看得害怕,一個勁搖頭,也說不出什麼來。

  春三娘摟著小丫鬟,答道:“我們樓里姑娘,接觸的人就那麼多。梅香平日心高氣傲,和樓里幾個紅倌人關系都不太好。但是要說變成鬼也要報復,實在也談不上。”

  李辛夷想了想,換問題道:“那梅香平時有沒有跟你抱怨過什麼?她昨晚自盡之前,有沒有罵過什麼人?你一直跟在她身邊,應該會聽到吧。”

  小丫鬟抽泣了兩下,思索一會兒,說道:“姑娘昨晚,確實罵過一個人狼心狗肺、薄情寡義、不念舊情……”

  “誰?”

  “是……是王家的七少爺。”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1 AM     標題: 第31章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你說我是不是流年不利?出門就撞鬼,鬼鬼不相同。現在好了,我在家里不出門,還能攤上這種事情。”

  王龍七苦著臉,看著李楚和李辛夷,悲憤地道。

  李楚想了想,覺得假如在家里就有怨靈找上門……好像還蠻不錯的。

  打怪升級就很方便了。

  但是轉念一想,沾染這種怨靈之前必須先見縫插針,還是算了吧。

  這太麻煩了。

  不過也對,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如果王龍七能夠看出他在想什麼,一定會為他神一般的因果邏輯所拜服。

  李楚淡然出神,李辛夷則對王龍七撇了下嘴:“哼,若不是你薄情寡義、始亂終棄,又哪會落得如此下場?”

  站在朝天闕的立場上,她當然要保護王龍七的性命,避免有百姓為怨靈所害。

  但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上,她對這種王龍七的無恥行徑極度唾棄。

  “天地良心,我不知道這梅香為何會對我有怨氣,始亂終棄的可不是我。”王龍七戟指發誓道:“李楚,你記得前兩天我跟你說,春滿樓有紅倌人和老鴇子背后說我壞話,那人就是梅香!”

  李楚點點頭。

  “唉——”王龍七又嘆口氣:“想當初她與我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也曾日久生情,私訂終身。可誰知,我被女鬼迷惑之后,她不僅不關心我,還故意躲著我,背后諷刺我!我是從那時起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才徹底疏遠她的。”

  “她這個人,用你時朝前不用你時朝后。昨天早上,她突然叫小丫鬟來叫我去春滿樓一敘,可能是又缺錢花了吧。本來嘛,我們也是……”

  說到這,他突然瞥了一眼李辛夷,朝天闕修者還是有威嚴的,于是他收回了一些粗俗的字眼,稍加醞釀了一下。

  “我們畢竟是多年的管鮑之交,她無情,我卻有義。但我剛要應下,突然想起趙良才這廝,一旦知道我這段時間去了春滿樓,他肯定要去公孫姑娘面前編排我。所以我說改天再約,只讓小丫鬟拿回去一百兩銀子給她。”

  “你說我對她這般,也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吧。她居然死前還在抱怨我,甚至化成厲鬼來找我報復,屬實有些說不過去。”

  李楚聽完他的話,想了想,道:“那她晚上如果來找你的話,你可以嘗試著跟她解釋一下,說不定可以凈化她的怨氣。”

  在他看來,既然當日大娘子都能因為一張素不相識的臉散盡怨氣,那可能凈化怨氣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難……

  “這就算了吧。”王龍七一縮脖子:“還是你們給她個痛快吧,來日我去她墳前再慢慢解釋。”

  “春滿樓那邊也不能放松。”李辛夷道:“聽你說的,好像梅香姑娘對你的怨氣也不至于那麼強……那說不定她的怨靈還是會在春滿樓出現。”

  “嗯。”李楚認同她這個說法。

  李辛夷道:“那我們兵分兩路,一人留在這里保護他,一人留守春滿樓,如何?”

  李楚沉吟了下,略微覺得有些不妥。

  上次李辛夷對付怨靈可是出過意外的……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反對,王龍七搶先叫道:“好啊,那就讓李楚留在我這吧!”

  語氣突出一個急切。

  李辛夷柳眉一豎:“你什麼意思?”

  王龍七眨了下眼,弱弱道:“什麼什麼意思?”

  “你這麼急著要小李道長留下來,是認為他比我強咯?”李辛夷問。

  當然啦!

  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王龍七心中理直氣壯地說道。

  賊大聲。

  不過這種危險發言心里想想就好,他當然不會傻兮兮地說出口。

  他委婉一笑道:“不是啦,要保護我難免要深夜共處一室,咱們孤男寡女,影響肯定不好。我爹從小就教我,名節,重于泰山!”

  李辛夷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她心里當然也很清楚。

  李楚確實強過自己。

  但是。

  這件事怎麼能讓外人知道?

  若是傳了出去,說我堂堂朝天闕紫衣衛都是靠外人辦案,我還怎麼揚名?

  她拿眼偷瞄了下李楚,李楚仍舊在思忖些什麼,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李辛夷微微一笑,小道士這個不在乎虛名的性格真是太好了。

  愛了愛了。

  這時,李楚才抬眼,對王龍七道:“不如咱們一起去春滿樓吧。”

  “啊?”王龍七一怔,然后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咱們一起……不好吧,李姑娘還在這呢……還是說,你們之間連這個都不避諱了?”

  李辛夷斥道:“你想什麼呢!”

  她立刻就明白了李楚的意思。

  春滿樓是死的,王龍七是活的。

  把他帶回春滿樓,不管怨靈的怨氣在誰身上,都只能來此。

  一旦怨靈出現,那事情就簡單了。

  ……

  王龍七去春滿樓,那就跟回家一樣,進了大門,輕車熟路地到了梅香居室,慣性地往竹椅上一仰,悠哉道:“紅枝,上茶。”

  紅枝就是那小丫鬟的名字。

  叫了下,沒回音,他才反應過來,這和自己以往來這里已經不一樣了。

  “唉。”他又嘆了口氣,一臉深情地感慨:“梅香這是何苦啊。”

  李辛夷在一旁幽幽道:“她就是踩著這個椅子上吊的。”

  “咦——”王龍七趕緊起身,換了個地方坐。

  過了會兒,春三娘才又帶著小丫鬟紅枝來了。

  春三娘看見王龍七,就白了他一眼,梅香怎麼說也是她從小帶大的姑娘,絕對是有感情的。此時見了王龍七,難免心中有氣。

  王龍七忙告饒道:“三娘,你就別沖我冷眉冷眼了,梅香去世,我心里已經夠傷心了。”

  “喲,王七少爺還有心?那人活著時候怎麼不見你上點心?現在把人逼死了,知道跑這裝模作樣來了。”

  春三娘一抱手臂,輕怒薄嗔也有風情蕩漾。

  王龍七一攤手,招呼了下小丫鬟,“來,紅枝,你仔細跟三娘說說,我昨天是不是給了你一百兩銀子讓你捎給姑娘?我也沒說什麼狠話,原話就說改天再見,不必操之過急……對不對?”

  說完,他又把梅香背后說自己壞話的事交代了,說明為什麼自己疏遠她,自己又有多大度。

  委屈。

  春三娘聽完,臉色變了變:“哪個老鴇子跟她背后編排人,我回去非好好教訓不可。但是王七少爺,你讓人家懷了身孕,只想拿一百兩銀子打發了,也未免太輕賤人了吧?不知道這事兒還說你仁義,知道的,只當你羞辱我們姑娘呢。”

  “啊?”王龍七聽完,面色勃然一變:“梅香有身孕?”

  李辛夷道:“衙門驗屍,梅香姑娘確實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兩個月?”王龍七再驚。

  “這事兒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我們樓里姑娘向來有自己的手段保證出入平安,絕不會輕易懷了誰的種。”春三娘道:“想必梅香也是想要贖身了,才會使法子傍上你,借種進個大戶人家。這事她沒敢叫我知道,我要知道了準得攔著她,這傻丫頭,男人哪有帶良心的。”

  李楚無聲地望了她一眼。

  她忙補充道:“小李道長這麼英俊的,當然另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王龍七連連搖頭。

  春三娘道:“她向來只和你相好,還能是別人的不成?”

  “我自打半年前就沒再……沒再和她見面,更遑論見縫插針,此事絕無可能!”王龍七斷然否定道。

  春三娘眉頭蹙緊,然后猛然看向小丫鬟紅枝。

  小丫鬟渾身發抖。

  “梅香還和別人有勾搭?”春三娘問道。

  春滿樓的紅倌人管理都是相當嚴格的,普通的好姑娘當然可以笑迎八方來客,紅倌人若是這樣,無異于自降身價。

  所以春三娘定下規矩,紅倌人梳攏之后,一段時間內只能有一位入幕之賓。想換下一位,必須得和上一位了斷了才成。

  如有違反,會遭重罰。

  也正是這樣的規矩,才讓春滿樓的紅倌人萬眾仰慕。

  因為文人雅士們知道,自己只要追到這姑娘,就是她的唯一,哪怕是暫時的。

  這心態可是完全不一樣。

  小丫鬟支支吾吾道:“其實……其實姑娘一直都不止和王少爺一個人相好………孩子……也確實不是王少爺的。”

  春三娘追問:“那另外的人是誰?”

  “是……”小丫鬟道:“那人是……趙家的趙良才少爺。”

  “是他。”王龍七頓時如遭雷擊,癱坐在椅子上。

  這種感覺,和妻子背著自己偷人是差不多的。而且偷的那人,還是自己的一生之敵。

  難怪梅香敢對自己愛搭不理,原來早攀上了別的高枝兒。

  李楚向他投去一個目光。

  要堅強。

  春三娘神情復雜,看向王龍七:“王少爺,方才原來是我錯怪你了,向你賠個不是。另外梅香的事我一直不知道,如今……”

  “如今人都死了,我還計較這些做什麼。”王龍七苦笑了下。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2 AM     標題: 第32章 救

  今天對整個余杭鎮的“文人雅士”們來說,絕對是黑暗的一天。

  因為就在傍晚時分,大家或三五成群或偷偷摸摸來到春滿樓的時候,看見此間大門緊閉,門外掛著高高的免戰牌。

  一眾文人雅士不免嗚呼哀哉。

  春滿樓內。

  往日到了這個時辰,正是燈紅酒綠歌舞升平,今天卻是一片安靜。

  樓里的好姑娘都被集中到了二樓的幾個房間,方便受到保護。大家聚在一團,竊竊的私語聲此起彼伏。

  盡管梅香性子不好,平日里沒什麼朋友,但想到昨天還活生生看在眼里的一個人,今天突然有可能變成鬼回來,都難免會為之心有戚戚。

  梅香的臥室里,趙良才扁著嘴,長吁短嘆道:“梅香確實說她懷了我的孩子,但是青樓女子豈會輕易懷孕,她分明是算計了我。若是之前,我娶她做個小妾也沒什麼,但現在我若收了她,讓公孫姑娘知道了該怎麼想?”

  “所以昨天早上她派人邀我來春滿樓見面,我才回絕了她。我給了她一千兩銀票,讓她好自為之,也不算絕情吧?這孩子不論她要不要,都夠她好好生活一段時間了。”

  “誰知道她……怨念居然這麼重……”

  他支支吾吾,言語間也是有些委屈。

  說著,他又目光殷切地看向李楚:“小李道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你神通廣大,降服怨靈絕對不在話下!”

  或許在幾天以前,他對李楚毫無印象,但是經歷過柳家鬼樓以后,這印象可就太深了。

  拿自己那位堂兄來說。

  從柳家鬼樓回去以后,趙良辰躲在房間里哭了一宿,說夢話都是些什麼“又帥又能打”之類的字眼。

  第二天早上紅著眼睛就回杭州府了,說不入神合境此生不再下山。

  可見李楚帶給他的心理陰影有多強烈。

  王龍七道:“你既然覺得自己委屈,不如等梅香回來了,你好好跟她解釋一下,說不定能凈化她的怨氣。”

  “滾。”趙良才瞪了他一眼:“你少在一邊說風涼話,這是人能想出來的主意?”

  王龍七嘿嘿壞笑兩聲。

  李楚摸了摸鼻子,感覺有被冒犯到。

  想一想,驅邪的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傷亡,偶爾有點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吧?

  譬如某些口無遮攔的富二代。

  趙良才不知是感受到李楚的目光了還是怎的,轉過頭,沖李楚露出了一個舔狗的笑容。

  李姑娘在角落,站著如嘍啰。

  她瞇著眼打量著屋子里幾個人好一會兒,然后將李楚拽到一邊,悄悄說道:“這次驅邪,我來出手,你先不要動。”

  這話和她上次警告李楚的差不多,但含義已經完全不同了。

  上次她是怕李楚貿然出手給自己添亂。

  這次她是怕李楚出手太快,根本沒有自己表現的機會!

  看看趙良才和王龍七的嘴臉,李辛夷一陣不爽。憑什麼他們對著李楚就是舔狗笑,對著自己就是敷衍笑。

  好像自己只是個一無是處的花瓶一樣。

  自己必須要重振朝天闕的聲威才行!

  李楚看了她一眼,然后點點頭,答應了。

  他一向是個儒雅隨和的人。

  ……

  夜色漸濃,很快來到了子時。

  趙良才惴惴不安,提心吊膽,想要說些什麼,又沒人理,只好坐在墻邊獨自瑟瑟發抖。

  王龍七倒是安穩睡著了。

  自從發現孩子是趙良才的之后,他就放心了許多。雖然乍一聽見這個消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仔細想想,現在這反倒是件好事。

  因為這樣一來,梅香的怨念八成不會在自己身上。

  我太干凈了!

  所以他睡得很坦然。

  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李楚正在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起風了。

  他清朗的雙眸驀然睜開。

  陰氣襲來。

  見的鬼物多了以后,他對陰氣的量級也越來越敏感。他察覺到,來的這股陰氣好像不太對勁。

  正常的怨靈,陰氣大概是兩百個燈籠怪的強度。

  而這股陰氣,大概有四百四十三個燈籠怪的強度。

  略微強了一絲。

  但想起方才李辛夷叫自己先不要動時那自信而篤定的眼神……

  她應該是有必勝的決心的。

  反正也只是比普通怨靈強了一絲絲,對朝天闕的正統修者來說,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這樣想著,他又安然閉上了眼。

  啪。

  整座春滿樓的燈火,都在一瞬之間熄滅。

  頓時響起一陣恐慌的聲音,驚叫聲連成一片,恐慌好像炸營一樣迅速蔓延。

  “都別慌!有朝天闕的大人在,咱們安穩待在原地!”春三娘高聲道,迅速穩定了局勢。

  陰風從露臺與窗口刮進來,窗戶一扇扇被推開。

  這風徹骨的涼。

  “我出去看看。”李辛夷推門而出。

  所有人都被安置在附近幾個房間內,她來到走廊里,可以同時觀察到幾個房間的情況。

  隨即,她便在走廊那邊,看到一片液體淅瀝瀝流動過來。

  殷紅的顏色,粘稠的質感。

  是血。

  她的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果然隨著那一大片流淌的鮮血,一個小小的影子爬了過來,像個嬰兒,還要更小一些。

  嬰靈!

  李辛夷心頭一炸,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但她很快明悟,梅香是帶著身孕自盡的。化為怨靈的,不止是母親!

  糟糕了。

  那嬰靈通體鮮紅,皺巴巴的臉上,兩個小眼珠還帶著白蒙蒙的顏色,見了李辛夷,忽然詭魅地咧嘴一笑:“咯咯。”

  噗——

  隨著它一聲怪笑,一大股血流席卷而來,速度奇快!李辛夷此刻身在走廊中央,避無可避,抬手就打出了一道符箓。

  嘭!

  憑空出現了一道寬闊的金色虛影,攔截了第一波的血河沖擊。

  但就聽哧啦一聲,這道符箓也隨之失去了靈性,自動撕裂,飄飄落下。

  嬰靈血是一種極詭異的存在,可以污染法器符箓,這也是許多修者都不願意遭遇嬰靈的一大原因。

  但李辛夷沒有選擇,她只能硬著頭皮召喚飛劍。

  咻的一聲,名劍“秋雨海棠”掣在手上,她左手玉指拈訣,右手揮劍斬出,喝一聲:“小梅花劍氣!”

  嗖!嗖!嗖!嗖!嗖……

  一道無形劍氣脫離劍身,頃刻間一化數十,好似漫天飛箭。

  那小小的嬰靈,頓時亂箭攢身!

  噗噗噗……

  “啊——”

  一陣劍氣雨點似的落在身上,嬰靈發出哀嚎,滿地翻滾。但隨著劍氣臨體,血光迸現,那些血滴一離開它的身體,就會化為更濃厚的血流,匯入血河之中!

  李辛夷咬牙。

  這是嬰靈的另一個麻煩之處,你對它造成的傷害只要殺不死它,就會讓它的血河變得更強大,它對你的攻擊也會成倍地增強。

  簡言之,這是一種生命值越低攻擊力越強的鬼物。

  果然,這次涌來的血河更加洶涌澎湃!

  李辛夷心疼地將掌中長劍舞了一個劍花,幻化出的劍芒瞬間排成一個圓盾,擋住了血河的又一次沖擊。

  但她身體被這一擊震退了幾步,飛劍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下來。

  如果是在野外遇見這樣的鬼物,她的選擇絕對是轉身就跑,每多打一回合,自己的法器都可能會受到更深的污染。

  但是兩邊房間里有那麼多百姓要保護,她不能如此。

  于是,她毅然使出了自己最后的手段!

  “小李道長。”她輕聲喚道。

  這時叫李楚出來幫忙,再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如果是普通怨靈,自己當然可以對付。

  但首先,買命錢炮制出來的怨靈是比普通怨靈強一檔的,這點之前已經領教過。

  再然后,這還是一只怨靈中獨一檔的嬰靈。

  里外算起來,眼下這只嬰靈早已高出天際,可能已經有接近鬼將的實力了!

  那我找人幫忙怎麼了?

  不是我菜,我被針對了!

  “嗯?”李楚聞聲開門,他本來以為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的。

  李辛夷對著他,心安理得且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個字。

  “救。”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3 AM     標題: 第33章 一劍殺了不就完了?

  走廊盡頭的嬰靈看見李楚走出來,突然間弓起身子,脊背高聳,像是被惹怒了的動物一樣兇性大發,一雙白蒙蒙的瞳孔都泛起了紅光。

  尋常嬰靈的怨念多是針對母親,但眼前這只應該是針對父親,所以對男子的兇性更強。

  李楚在心里默默猜測著。

  當然這沒什麼所謂,反正嬰靈這種可憐又可恨的兇煞之物,決不能放任其存活于世。

  早超度、早托生。

  做這些都是為了孩子好……

  在兩側的窗扉后面,藏著不知多少雙眼睛,偷偷地瞄著外面的情形。

  有膽小者方才已經嚇得暈過去了,但還是有很多膽子大的見識到了鬼物的兇性。

  剛剛李辛夷出來還沒人出聲,李楚現身,頓時有好姑娘情不自禁地輕呼了一句:“小李道長加油!”

  剛說完,就聽見噸的一聲。

  看來是有人朝她某處拍了一巴掌,生怕她將鬼物招惹過來。

  李楚聽到了,朝著聲音來源點點頭,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其他的好姑娘們聽了,頓時忍不住了,一下子好多人一起大呼小叫起來。

  “小李道長加油!”

  “小李道長是最棒的!”

  “小李道長,我要給你生猴子!”

  “誒你可別夾帶私貨啊。”

  “小李道長不要緊張,不論輸贏我們都愛你!”

  “……”

  這燈火全熄、陰風呼號、血河流淌的陰森走廊。

  竟因為李楚的出現,忽然進入了一種詭異而熱烈的氣氛之中。

  李楚只好籠統地點了下頭:“多謝諸位姑娘。”

  李辛夷以手撫額、滿臉黑線,“這些人見了帥哥就不怕死了是嗎?還是她們是真的不知道嬰靈有多兇?”

  為了讓李楚提高警惕,她特地提醒道:“你千萬要小心,嬰靈與尋常怨靈不同,它這血河能污人法器。而且它每次受傷害都會增強嬰靈血的力量,你要提防它的實力突然變強!”

  李楚看向她,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但是沒來得及等他開口,對面的嬰靈已經忍不住了。

  周圍突然喧鬧起來的聲音讓它產生了一種感覺,似乎……自己被人鄙視了?

  我被這個世界拋棄、厭惡、恐懼,我被剝奪了降生的權力!

  現在你們甚至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了。

  啊。

  從此刻起,我要讓世界感受痛楚!

  嬰靈的怨念在一瞬間達到了頂峰,極度憤怒之下,它像是野獸撲食一般猛沖而來!

  暴走!

  伴隨它的,還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血河旋渦。

  通常,面對著怨靈的暴走,哪怕實力在其之上的修者,都只能退避三舍,不敢直攖其鋒。

  霎時間,所有人的視線中都只剩下一片血色。

  場間頓時鴉雀無聲,須臾之后,才有接連不斷的驚叫聲響起。

  她們擔心李楚的安危,同時也擔心自己的安危。這嬰靈煞氣如此之重,一旦李楚驅邪失敗,那這里沒人能夠逃脫!

  但是那叫聲都只來得及發出一絲。

  然后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巴,再也叫不出來了。

  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了一道更炫目的銀光,充斥了眼見的全部天地。

  照破山河。

  李辛夷站在小道士身后,倒是看清楚了他的動作。

  簡簡單單地拔劍一揮。

  劍起,

劍落。
  和上次沒什麼兩樣。

  好像真得只是隨手斬出來的而已。

  和面前駭人的血河旋渦相比,他的動作草率的像是在揮手趕走身邊的蒼蠅。

  但偏偏這一劍,有劍光萬朵。

  那血河再來勢洶洶,在這劍光面前,也成了土雞瓦狗,被瞬間吞噬消彌。

  像是熱湯潑雪,不講道理地融化了。

  一片白光中,那一道幼小的黑影多存活了一剎那的時間。

  但也僅僅是一剎那。

  之后便同樣湮滅在了這劍芒之中。

  是徹底的湮滅。

  它的怨念、它的兇煞、它的不甘、它的憤怒……

  全部化為飛灰。

  劍芒同樣轉瞬即逝,之后一切復歸于平靜,好似落了一場白茫茫的大雪。

  轉眼間,塵埃落定。

  李楚淡然地收劍,重新轉回頭,說了他沒說完的話。

  “為什麼要讓它增強力量?一劍殺了不就完了?”

  他很清楚地記得,在以往打游戲的時候,對付那些越打越強的持續型角色,最好的策略就是這樣。

  短時間內用高爆發秒殺就好了。

  說起來,李辛夷既然清楚嬰靈的特點,那為什麼不這樣做?

  奇怪。

  ……

  “額……呵呵。”

  李辛夷的大腦正在持續放空中,聽了這話,表情呆滯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她能想到李楚會消滅嬰靈,但她絕沒想到會是這麼個輕描淡寫的畫面。

  是啊,既然它受傷就變強,那為什麼不一劍就殺了它呢?

  你說的好有道理哦。

  呵呵。

  換個人問,她絕對要說。

  這是人能問出來的問題?

  可是……

  在李楚斬出這一劍之后,李辛夷忽然覺得,他說這個話好像也不那麼突兀……

  說不定他真是這麼認為的?

  周圍爆發的一陣吵鬧聲驚醒了她,周圍的好姑娘見李楚如此耀眼的一劍解決了戰斗,頓時發出了齊齊的歡呼。

  尤其出劍之后的李楚,衣衫落落,面容清絕,整個人都散發著著縹緲脫俗的氣息。

  簡直是神仙下凡!

  想到這樣一個人保護了自己,誰會不為之心動呢?

  眼看著她們就要涌出來,到時候肯定要把李楚圍起來,說不好還會有多少人會送上香吻!聯想到那個可怕的場景,李辛夷頓時打起精神。

  她高呼道:“先不要動!保持鎮定!梅香姑娘的怨靈還沒出現。 ”

  “對,都冷靜下!”春三娘的聲音也響起來,制止了一眾好姑娘的熱情。

  李楚也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從什麼危機中躲過了一劫,連忙退回房間。

  房間里,趙良才縮在角落,惴惴問道:“剛剛來的不是梅香?”

  “不是。”李辛夷道:“是她懷著的嬰靈……也就是你的孩子。”

  “啊。”

  趙良才神情一震,半晌說不出話,也不知腦子里在想什麼。

  隨后眾人就一起等待梅香的怨靈現身。

  怨靈沒有完整的靈智,也不存在看見敵人太強就逃跑這種心理,所以只要她的怨念在這里,就一定會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

  雞鳴聲響起的時候,睡了一晚上的王龍七才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看著周圍幾個人,迷迷糊糊問道:“成功了吧?”

  在驅邪這方面,他對李楚有絕對的信心。

  趙良才頂著大大的兩個黑眼圈,呆滯地說道:“梅香沒來。”

  “嗯?”王龍七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她莫非還有別的姘頭?”

  “不可能的,她已經搭上你我二人,哪還需要去勾搭別人。”趙良才搖搖頭。

  但是很快,周大福就急匆匆找上門來。

  李辛夷看到周大福額頭的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了?”

  “不好了,李大人,鎮子西邊有一戶人家死了兩個人。”周大福道:“初步斷定……是怨靈作案。”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4 AM     標題: 第34章 暴走的李辛夷

  死者是余杭鎮上的一名書生,以及他的母親。
  書生姓黃,家中曾經也是大戶,早年間沒落了才來到這處,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
  這母子二人的死狀極慘,都是被開膛剖腹,心肝臟肺全都被掏了個干凈。手段殘忍,陰氣濃重,所以認為是怨靈作案。
  可是這樣的人家會和梅香有關系嗎?
  經過走訪,周大福打探到,黃生以往一直是個大孝子,向來遵從母親的話,但是前日卻和母親大吵了一架。
  有好信兒的鄰居有意無意地偷聽到了點,好像是黃生想要娶一個姑娘,但這姑娘是個青樓女子,他母親堅決不許,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又來到春滿樓,叫來了渾身發抖的小丫鬟紅枝。
  紅枝仔細回憶了下,說好像梅香是認識一個書生,但她從來都是偷偷去和那書生見面,不通過丫鬟聯系,所以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多。
  梅香只偶爾對她提過兩嘴,都是說那書生很英俊、為人很好、值得托付之類的。起初她是以普通人你家姑娘的身份與他相處,后來她坦白了自己是青樓里的好姑娘,書生也沒有絲毫厭棄。
  前日她去王家和趙家邀約都被拒絕之后,梅香又親自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見她的臉色很差。
  現在想來,的確可能和黃生有關。
  只是梅香之前從來沒說過黃生的壞話,小丫鬟才沒有聯想到他。
  周大福摸了摸靑虛虛的下巴,心里有了一個脈絡。
  “這梅香也是個人物,這邊明面上和王家少爺相好,暗地里還勾搭著趙家少爺。搭著余杭鎮最大的兩家少爺還不算,她那里還另外有一個老實人,狡兔三窟啊她這是。”周大福說道。
  “狡兔三窟什麼意思?”趙良才突然問。
  “蠢啊你,就是說她有三個洞。”王龍七沒好氣地道。
  “哦——”趙良才了然地點點頭。
  確實。
  “也就是說,梅香當天是先找了王家,被拒絕。之后找趙家,又被拒絕。最后去和那書生談,想不到黃生的母親堅決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很可能結果也不好。”李辛夷梳理道:“于是她心生怨懣,此時背后的鬼物出現,蠱惑她賣出了性命,化為怨靈報復。可是……她的怨氣為什麼在黃生身上?”
  她目光不善的打量著王龍七和趙良才,眼神中滿是“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兩個廢材”的意味。
  明明這三個男人里,只有黃生是最無辜的。
  可梅香最恨的居然是他。
  王龍七和趙良才同時訕笑一陣,趕緊告辭離開了。
  多虧有位老實人,他們這次也算逃過一劫。
  溜了溜了。
  “可能她一直以為自己有很多退路,沒想到這些男人全部翻臉,自己突然間走投無路了。黃生的拒絕,正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
  說著,周大福又嘆口氣,“唉,我們老實人招誰惹誰了啊。”
  呸。
  李辛夷和李楚同時在心里默默地啐了一聲。
  ……
  來到黃家以后,李楚忽然覺得有點憤怒。
  這是他來到這世界后,第二次產生這種情緒。
  黃家很清貧,母子倆住在余杭鎮的小角落,是窮人聚居的地方,母親辛辛苦苦將黃生拉扯大。
  黃生也足夠爭氣,讀書做人都不差。
  就等明年進京趕考,就有可能實現平生夙願。
  可惜他遇上了姿容靚麗的梅香姑娘,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以梅香的才貌地位,就算不嫁黃生,也總還有很多選擇。若是等她冷靜下來,絕不會釀成如此慘劇。
  可是她正怨氣上頭的時候,卻被暗中的鬼物盯上了,一番蠱惑,她徹底失去了回頭的機會。
  看似是一筆糊涂賬,可歸根結底,所有的賬應該算在那些鬼物頭上。
  李楚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人也能感知到怨氣?”
  他的想法是,只要能夠感知到怨氣,就可以知曉那些鬼物會在哪里出現,從而守株待兔。
  李辛夷想了想,道:“道門之中有高深的望氣之法,可以看到天地萬氣。不過那都是白玉京、青羊宮這類道門大派的不傳之秘,我朝天闕里,沒有這類的神通。”
  沉默了下,她又說道:“不過達到神合境后,修者就可以神識外放,感知能力會大大增強。神識強大的修者,神識覆蓋整個余杭鎮也不成問題,那樣的話,只要鬼物一出現就會被發覺。等今天事情了結后,我就去上報宗門,請一位高手來此坐鎮,一定要誅除這些鬼物!”
  自己嚴防死守還是出現了新的命案,讓她也頗為火大。
  “嗯。”李楚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李辛夷的話讓他產生了些許的危機感。
  挺大一些許。
  得想辦法提高自己的感知能力才行!
  自己的眼力和耳力都不錯,但正統修者所謂的“神識”,自己是沒有的。
  和那些神識覆蓋全鎮的修者比起來,現在的自己豈不就跟瞎子和聾子一樣?
  相應的,道行高深的妖魔鬼怪,也一定都有獨門的感知神通,才能在這樣的斗爭里存活下來。
  想到自己茫然地走在路上,就被幾百里外的一道飛劍洞穿身體,臨死前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禁感到一陣害怕。
  ……
  傍晚時分,李辛夷開始布置法陣。
  她這次緊皺著小眉毛,布置得格外精細,格外復雜,格外繁瑣。
  黃符、法劍、銅珠、銀彈、玉簡、金索、紅繩……光是李楚沒見過的法器材料就有數十樣。重重疊疊,方圓幾十丈的地下沒有一塊凈土。
  當李楚有些疑惑地問她打算做什麼時,她眼中燃燒著兩團火焰,道:“重振我朝天闕的聲威!”
  直到梅香的怨靈出現的時候,他才明白李辛夷的意思。
  當晚,一個裊裊婷婷的影子出現在黃家門外。
  即使黃家母子已經被她害了,但是靠一口怨氣存活的她仍舊只記得來這里尋找仇人。
  她見到了等候在此的李楚。
  “你願意娶我嗎?”她問道。
  聲音空靈清澈,還蠻好聽。
  “激怒她。”李辛夷冷靜地指揮。
  李楚答道:“不。”
  “為什麼!”怨靈的長發砰然倒豎,衣衫開始獵獵舞動,怨氣盈身:“你是嫌我臟嗎?”
  李楚回答:“是。”
  轟——
  暴走!
  不過……暴走的好像不是怨靈,而是李辛夷。
  只見她指訣翻飛,猛然一頓。
  怨靈的身下,驟然亮起一道錯綜復雜、劍氣交織的金色法陣。
  絢麗、豪華、盛大。
  “九宮大梅花劍陣!”李辛夷喝一聲,指訣閃動。
  哧——轟!
  數十、成百、上千……數不清的鋒銳劍氣猛地攢射到一處,竟發出轟然的聲響。
  梅香瞬間被包裹在一團梅花狀的金光中,生死不知。
  其實按這陣法的威力,九成九是已經死了。
  但李辛夷不管,她指訣翻轉,再喝一聲:“銅雷銀電陣!”
  轟——
  她埋在地下的銅丸和銀彈,全是價值不菲的雷丸和電珠,對于鬼物有極強的克制與殺傷。
  這場景說不出的絢爛,像是一團碩大的煙火升空。
  李楚感覺,如果昨晚她肯這樣布置,那嬰靈娃娃說不定也逃不掉。
  但這還沒完。
  天雷地火中已經完全看不見梅香的影子了,但李辛夷又引動了一道陣法鞭屍。
  “金門神索陣!”
  隨即,一座金門虛影憑空出現,轟然砸在空地中央,周圍數十道粗大的紅色鎖鏈虛影纏繞在上面,四處亂舞,尋找鬼物的影子,想將其拉入金門之中。
  但是什麼也沒拉到……
  可憐的怨靈梅香早就化成飛灰,骨灰都被揚到不知哪里去。
  嘭——
  又過了許久,這片區域的炫目光影才消失。
  這時候,已經有多少附近百姓走出門來,看見了半空中震撼的光影,甚至有人開始跪地膜拜,以為神跡。
  李楚同樣有些震撼。
  確實是好大的“聲威”。
  李姑娘滿意地拍拍手,美滋滋地望了一眼遠處。
  今天擺這麼大陣仗,雖然心疼的她都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但是只要看到的人夠多,就是值得的。
  之前三番兩次的驅邪翻車,是她決不能接受的。尤其是昨晚當著春滿樓那麼多好姑娘的面,向李楚求救。
  這要是傳出去了,自己今后還怎麼混?
  她需要用一番大場面,讓大家看到自己的實力。
  想到這里,她看了一眼李楚,發現李楚也正在看自己。她不由得心里偷笑,想必現在小李道長對我應該也有了新的認識。
  李楚則心中暗道,朝天闕不愧是人間仙門,哪怕是門下的菜鳥弟子也能施展出這麼唬人的神通。
  李辛夷羞澀地回過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雖然小李道長是很英俊沒錯啦,但是,站在一個仙門弟子的立場。
  自己必須要讓余杭鎮的百姓知道。
  德云觀也就圖一樂,真要驅邪,還得看我朝天闕!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5 AM     標題: 第35章 《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春滿樓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是李楚並沒有覺得輕松。

  依然有一道濃密的陰影籠罩著小小的余杭鎮。

  之前離開春滿樓的時候,春三娘悄悄對他說:“小李道長今后如果不想努力了,可以來找我。”

  說著還遞出了一個嫵媚的眼神。

  對此,李楚不以為然。

  開什麼玩笑?

  不想努力,怎麼可能?

  這個世界如此危險,就連家門口都還有著兇殘而神秘的鬼物存在,我不努力豈不是坐以待斃?

  春三娘看著他的眼神,隱隱覺得他領會到的意思似乎和自己想表達的有些偏差,但又不知從何解釋……

  解決梅香怨靈的第二天,李楚就又來到了雜書齋。

  雜書齋的老掌櫃還是那副樣子,老儒打扮,沁著一身故紙堆的味道,在飄蕩著灰塵的光柱中打盹。

  見李楚走進來,老掌櫃睜開眼,笑瞇瞇問道:“小道長又來啦,想找些什麼書啊?”

  “依舊是想找一些修行功法,上次的鐵布衫效果很好。這次我想來看看,有沒有能增強人感知能力的法門。”李楚說得很詳細。

  他怕說的稍微含糊一點,老掌櫃就又要帶他去看些什麼十八禁的東西。

  “哦?你的鐵布衫已經練成了?”老掌櫃有些訝異地問。

  這店里的秘笈居然還真有人能練成,他有點難以置信。

  “略有小成。”李楚謙虛道。

  “小李道長……當真天賦異稟。”老掌櫃只能這樣說。

  “談不上。”

  “感知能力……”老掌櫃念叨著,又走到上次那一箱子武道功法前面。

  其實他對這箱子里的東西也不是很熟悉,一開始買來也就是裝點門面,充書架的。

  畢竟都是些市面上流傳的不值一提的大路貨。

  但凡是個想要認真練武的,都知道起碼要拜個正規的山門,找個正經的師傅。

  哪有人整天上書店淘二手功法的?

  更何況李楚還是個道士。

  只能用奇葩來形容。

  不過奇葩歸奇葩,有生意上門總不能不做。老掌櫃埋頭找了一會兒,還真從下面掏出了一本硬邦邦的灰黃色書籍。

  看上去這書的年歲不一定比他小。

  《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李楚接過,看了看這個書封,不明覺厲。

  “哎呦,這本書可是大有來頭啊。”老掌櫃回憶道:“據說啊,心眼術的創始人是當年江湖上有一位前輩,號稱瞽目神劍。這位前輩修為驚人、劍法高超,最奇的是,他竟然是個瞎子。”

  “一個瞎子為什麼能有如此高的劍道造詣?就是因為這心眼術,讓他能夠感應到人的氣息。對敵之際,絲毫不落下風。”

  “按道理,這種級別的功法是不應該流傳如此之廣的。但是瞽目神劍前輩高風亮節,為了全江湖的福祉,他完全摒棄了門派之別。將此術刊印無數,廣傳天下,並發下宏願。”

  “前輩說,他有一個夢想,就是要幫助更多人擺脫身體的桎梏。”

  “要讓普天之下的瞎子,統統成為劍道大師!”

  “瞽目神劍前輩……太高尚了。”李楚不禁為之贊嘆。

  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

  十里坡上花紅柳綠。

  穿著斑斕彩衣的少女在其中跑跑跳跳,活潑而美麗。

  在她身邊還另有一位打著青色紙傘,一襲流云裙裳的婉約美人。

  “公孫姑娘。”李楚打了個招呼。

  這和小月兒在草地上漫步游玩的,正是幾日未見的公孫柔。

  “小李道長。”公孫柔也輕輕地招呼了一聲,人如其名,眉眼溫柔。

  “額?”旁邊的小月兒抬眼看著李楚,頓了頓,似乎回憶了下什麼,才開心地招呼道:“主人你回來啦?”

  李楚看看她,又看看她腰間的小挎兜——那是準備給她裝錢的。當然,是每天空著出去,裝錢回來。

  此時小挎兜已經頗有規模了。

  李楚頓時滿眼慈祥。

  慈祥得像是坐在門檻上看著倆美女玩耍的余七安一樣。

  “我是聽聞德云觀近日翻修,特地來探望一下,看看有什麼需要的。”公孫柔輕笑著坐到余七安對面。

  “是啊,公孫姑娘很有心了。”余七安笑瞇瞇地看著徒弟,意味深長地說道。

  李楚只是輕輕點頭,說了聲:“多謝公孫姑娘。”

  “另外……”公孫柔猶豫了下,又說道:“我也是有件事想拜托小李道長。”

  “請講。”

  “上次青翼樓派刺客來殺我父女兩人,幸得偶然得小李道長出手,我們才逃過一劫。但是我父親昨日得到消息,青翼樓高層聽聞八臂修羅折戟,十分震怒。他們準備派出更高級的刺客來執行任務,不死不休。”

  公孫柔憂愁的時候,眉宇輕輕蹙著,好似氤氳的遠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想要替她撫去那片陰云。

  “所以我想,能不能請小李道長再幫我們一次……來保護我們一段時間。”

  李楚沉吟片刻,道:“公孫大人是朝廷命官,朝天闕怎麼會任由妖人刺殺他?”

  “呵。”公孫柔似無奈似譏諷地笑了一下,“朝廷命官自然不該如此。可是假如想要我父親性命的,也是朝廷命官呢?而且還是目前比他官大百倍的朝廷命官,自然就可以壓下他的一切訴求。”

  “太過分了!”余七安搶先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奸相就如此和青翼樓勾結,謀害忠良!徒兒,你就搬到公孫姑娘家里住一段時間吧,絕對要把他們父女保護好。”

  說著,他還朝李楚擠了擠眼睛。

  李楚一愣。

  師傅一副“你懂該怎麼做”的眼神。

  可是他完全不懂什麼意思。

  不過看著公孫柔真摯而漂亮的眸子,他的正義感也不允許自己拒絕。

  于是李楚頷首道:“如此自然義不容辭。”

  “多謝余道長,多謝小李道長。”公孫柔連連道謝,眸光璨璨。

  當下約定好,明日一早李楚自去縣衙報道,公孫柔便款款地離開了。

  “師傅,您方才……”

  公孫柔一走,李楚便不解地問余七安剛才是什麼意思。

  “這種事不能說得太露骨嘛,嘿嘿。”余七安又露出那個“你懂的”的笑容。

  懂的都懂。

  李楚更愣了。

  “反正,公孫小姐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家世好,模樣好,身段好,人更好……”余七安抬眼望天,似乎漫不經心地念叨著。

  “嗯。”李楚點頭表示認同。

  但他還是沒搞清楚余七安什麼意思。

  余七安看他那副無動于衷的表情,恨鐵不成鋼地皺起眉頭,直接道:“你可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啊。”

  “哦,我懂了!”李楚道。

  確實。

  在十里坡修行再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實力究竟在什麼程度。

  得珍惜這次和江湖上頂尖的殺手對決的機會,好好檢驗一下自己的實力。

  事不宜遲,現在就去提高自己!

  說罷,他斗志昂揚地走進了院子。

  余七安看著他那個興奮的眼神,感覺他八成是又領會偏了。

  當即嘆了口氣,心道。

  你懂了?你懂個屁!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6 AM     標題: 第36章 瞽目前輩真乃神人也!

  因為前殿在裝修,李楚只能在自己的臥室內修煉新功法。

  小房間采光不太好,稍微有些暗,不過李楚也不怎麼在意這些。

  他小心翼翼地從口袋中掏出那本《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動作十分輕柔,生怕手指稍微一捻就把一塊紙張蹭成灰了。

  畢竟從書封到書頁,這本書已經徹頭徹尾地泛黃了。

  他就在昏暗的小房間里翻看著這本小黃書。

  書很舊,但他讀得很認真。

  所謂心眼術,說起原理好像也不復雜。

  天地萬物皆有呼吸。

  書中所述,即是閉上肉眼,用身心去感受這萬物的呼吸,即萬物的“炁”。

  這種“炁”不能用簡單地用氣味、氣息或者氣場來解釋,而是一種很抽象的,生靈存在便會自然散發的一股無形靈質。

  就像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世上也沒有兩道相同的“炁”。

  但這些“炁”因為它們的種類、狀態、情緒不同,又會匯聚成不同種的集合,譬如好的靈氣、福氣、喜氣,壞的陰氣、煞氣、怨氣……等等。

  “心眼”所看到的世界,就是“炁”的世界。

  按照書中的描述,此術極難修煉。

  第一道門檻就是天賦,有的人即使打坐冥想一輩子,也感受不到“炁”的存在。

  第二道門檻就是時間,即使感受到“炁”以后,想要將其擴散到方圓三丈,短則三年,長則十年。

  至于李楚所想的,感知全鎮范圍,按照這個修煉進度可能要幾百年。

  不過……

  李楚並不擔心速度的問題。

  眾所周知,他一向是個很快的人。

  就像當初高中的教材說要學習三年,他不到一年就學完了。當初說修煉鐵布衫要三十天,他也只用了一個下午。

  所以到底需要多久,還是得試過才知道。

  通讀全書之后,他又重新翻到開篇,然后按照指引盤腿打坐,五心向天,沉入冥想的境界。

  感受著天地萬物的呼吸……

  找到它們的節奏……

  呼……吸……呼……吸……

  隨即,他做了個不錯的夢。

  這一覺睡得很香。

  這幾天都沒怎麼睡覺,即使他精神再旺盛,身體還是會在合適的時候進入休眠狀態。

  一個時辰之后,他就又睜開了精光湛湛的雙眼。

  “竟然睡著了……明明沒感覺到困意。”李楚喃喃道。

  他最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不論多久不睡覺都不會覺得困乏,始終活力滿滿。但是如果在熟悉的睡眠狀態下,也可以在一息之間迅速入眠。

  自己的困頓感似乎已經消失了。

  同樣消失的還有饑餓感,他嘗試過幾頓不吃飯,卻從來不會覺得餓。同樣的,進食也很少會感覺到飽腹,僅僅是能嘗出味道。

  好像自己不需要吃飯了一樣。

  他心中有點隱憂,這該不會是修煉出了岔子吧?

  記得以前師傅說過,辟谷一直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陸地神仙也要定期補充能量。

  他們或許可以一頓吃海量的食物,然后很久不吃飯,但是辟谷是不可能的。

  陸地神仙都不可能,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想不通。

  不過這些問題都不緊迫,當務之急還是先練成心眼術。

  他重新進入冥想,感受天地萬物的呼吸……

  呼——

  驟然間,

他發現整間屋子都化為了朦朧的煙氣,黑色的、白色的、黃色的,基本都是淡淡的、暗沉的顏色。
  不對,自己此時正在冥想,根本沒有睜開眼睛!

  這……莫非就是“炁”?

  不是說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感受到嗎?

  自己睡一覺的功夫就出現了?

  嗯……還行吧。

  倒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他盡力使自己的精神專注,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點。果然,這煙氣之下,是物體朦朧的輪廓。

  這間屋子是有氣息的,它的氣息很蒼老。

  面前的花草是有氣息的,它們的氣息很活潑。

  自己的劍是有氣息的,它的氣息很……疲憊?

  仿佛身體被掏空。

  是自己平時對它的使用太過度了嗎?

  他嘗試著將自己的精神向外擴張,腦海中一下子便涌入了大量的圖像。

  德云觀里的每一個人、每一件物品……都蒸騰著屬于自己的氣焰,有些微弱,有些強盛。

  整座院子里,最強盛的氣焰居然是那株老槐樹,蒼綠色的“炁”近乎遮天蔽日。

  井下似乎還隱隱有一股“炁”在流動,可是被井蓋阻擋著,自己的精神居然無法穿透。

  工人們變成了一個個紅藍交織的人形,這應該就是人體內陰陽兩氣,紅色為主的人陽氣盛,藍色為主的人陰氣盛。紅藍兩氣之外,間或會有淡淡的黑氣飄過,那應該是他們的情緒。

  大太陽下工作,可能有人的情緒不太好。

  李楚忽然想到,是不是黑氣交結成一片時,就代表著人的怨氣深重?這個時候,就有可能被鬼物趁虛而入?

  他的感知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籠罩四面八方,每進一丈都會擴張很大一片范圍。

  漸漸的,方圓幾里的“炁”盡收眼底。

  山川河流,花鳥蟲魚,都有屬于自己的氣息。

  李楚心中被這樣的世界震驚地無以復加,原來世界還有這樣一面嗎?

  還是說,這就是它最真實的模樣?

  當他的大腦出現些許眩暈感的時候,他的感知已經將十里外的余杭鎮覆蓋了一半,看到了那濃濃的人間煙火氣。

  可是,他明明感覺自己的精神仍然處于很飽滿的狀態,並沒有被耗竭。

  或許是因為,大腦第一次處理這樣龐大的場景所以感到疲憊?

  出于謹慎考慮,他還是暫時收回了感知。

  畢竟是第一次,動作還是輕緩一點為好。

  今后再慢慢深入也不急。

  睜開眼,李楚看著面前的這本心眼術,目光中流露出意料不到的驚喜。

  真的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從雜書齋里,接連兩次淘到如此神奇的功法!

  與之前的鐵布衫相比,這次的心眼術猶有過之。

  這不止增強了他的感知能力,說是讓人接觸到世界的本質也不誇張!

  良久,他才忍不住感慨出聲:“瞽目前輩真乃神人也!”

  ……

  “阿嚏——”

  江南洲某處,一名瞎了眼的老乞丐狠狠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嘟囔了句:“誰家的燒餅這麼香,給咱鼻子都聞癢癢了……”

  順著味道,他來到了一處燒餅攤前。

  “嘿嘿。”瞎子露出諂媚的笑容:“老板,行行好,賞兩個燒餅吧,太香了。”

  賣燒餅的是個矮個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別處要飯去,我這小本生意,哪有余糧給你嘞。”

  “誒,咱不白吃你家燒餅,聽聲音我就聽的出來,小哥你這根骨是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這樣,我把我當年創下的獨門秘籍傳給你。你也不用叫我師傅,就給我倆燒餅就行。”

  老瞎子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書,《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矮個子一看,笑道:“你這破書一看名字就知道是騙人的,連傻子都不會信,你還想拿來換燒餅?”

  “你不換就不換嘛,怎麼就說是騙人。”老乞丐嘟囔了兩句,轉身要走。

  矮個子招呼道:“算了算了,你把這書留下,我給你拿一個燒餅。”

  “好嘞。”

  老乞丐捧著燒餅,歡天喜地地走了。

  “這下你可上當啦。”旁邊賣首飾的小販笑道:“這老瞎子年輕時候就說自己是什麼瞽目神劍,整天招搖撞騙。現在逢人就傳那本破書,嘿嘿,擦屁股都嫌硬。”

  “嗨,我這不是看他可憐嗎。”賣燒餅的矮個子搖搖頭,笑道。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27 AM     標題: 第37章 我撞道士了

  月兒明,風兒輕。

  樹葉遮窗欞。

  狹小陰暗的房間里,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滴答、滴答。

  不,不是水,而是血。

  阿強凝視著自己的拳頭,緊咬著牙,心中的悲痛與怨恨不住地翻涌。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間如此不公?”他仰頭問。

  他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名叫阿珍。

  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十幾年的時間,眼中只有彼此。

  他早就將阿珍視為他的妻子,阿珍也早將他視為自己的丈夫。

  本以為等他攢夠了一份聘禮,這一切就會順理成章的發生。

  可是前幾天,他卻聽說阿珍將要嫁給縣上一個大戶。

  他不敢相信,就跑到阿珍家里去問。

  阿珍的父母卻沒有讓他進門。

  他們說你以后不要再來找阿珍了。

  為什麼?

  他說沒有人對阿珍的感情比他更深厚。

  他沒撒謊,他一直堅信,這世界上沒人比他更愛阿珍。

  阿珍的父母嗤之以鼻。

  再厚,還能比人家的彩禮厚嗎?

  今天是阿珍成親的日子。

  阿強瘋了一樣沖過去,攔住了花轎。

  他終于見到了阿珍。

  他只想問一句,阿珍是不是也不願意嫁給那個老男人。

  只要她說一句是。

  他就帶著她遠走高飛,再也不在乎那些別的。

  可是阿珍說。

  你今后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怕我相公誤會。

  原來她是自願的嗎?

  原來之前那麼多年的情誼都是假的嗎?

  他被大戶家的下人打了個半死,丟到了臭水溝里,一直到半夜才跌跌撞撞地爬回家中。

  可是身體上的痛,不及心痛的萬一。

  自己的心就像被人剜掉了一塊,無論如何也填補不回來。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之前十幾年一直在被這賊老天愚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痛苦地撕扯著自己衣服。

  這時,耳邊突然想起一個陰仄仄的聲音。

  “嘿嘿,因為你太弱了。”

  “誰?”

  阿強猛地瞪大眼睛,屋子里空蕩蕩的,根本沒有第二個人影。

  誰在說話?是幻覺嗎?

  “因為你太過弱小,就注定會被人踩在腳下!你恨他們,你恨那個狗大戶,他為老不尊,一把年紀還要娶年輕貌美的小妾。你恨那個臭女人,她不念舊情,看著你被打得要死也沒有絲毫憐憫。你恨她的爹娘,他們對你不屑一顧,對大戶卻唯唯諾諾,哈哈,你恨的人太多了。可是,你只能恨,你什麼也做不了。”

  那聲音依舊在耳邊,無比清晰,絕對不是假的。

  阿強的心臟砰砰跳,慌亂地問道:“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重要嗎?”那聲音飄飄忽忽,卻又像是充滿了無盡的誘惑:“重要的是,我有一份強大的力量,能夠讓這些你怨恨的人,統統付出血的代價!”

  “力量……你,你在說什麼?”阿強緊靠著墻壁,瑟瑟發抖。

  “你這一輩子已經注定了是個螻蟻,就算被人踩進泥里,你也無法掙扎,只能懷著這份怨恨直到死去。而我有一份力量,能讓你變強大,能讓他們下輩子都后悔招惹了你,能讓這不公平的世界為你而顫抖。你,想要嗎?”

  阿強雙眼圓睜,喘了好一會兒粗氣,

顫聲道:“想……”
  “那……”

  “你怕死嗎?”

  那聲音越發的誘人,阿強的雙眼漸漸亮起了異樣的神采,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情緒中。

  他就像是沙漠中饑渴了十幾天的旅人忽然看見前方有美酒烤肉,從心底迸發出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欲望。

  “我不怕。”

  “那你只需要一個簡單的交易。”

  “怎麼交易?”

  “你回過頭來。”

  阿強聽到這句話,有些奇怪,自己明明背靠著墻壁。

  可是他還是乖乖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他毛骨悚然。

  原來在自己背后的墻壁上,有一張臉!

  五官明晰,雙眼靈動,活生生的一張臉!

  “嘿嘿,你剛剛恐懼了嗎?記住這種恐懼,想到將來你帶給他們的,會是這恐懼的百倍千倍,是不是很渴望?”

  那張臉漸漸浮凸起來,接著引出了下面的身體,很快,一名穿著藍幽幽的袍子的詭異身影出現在了阿強的眼前。

  “你是什麼人?”阿強顫抖著問。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對方不是人,或許應該問你是什麼鬼更貼切。

  “我是來自鬼國的使者,同時,我也是來幫助你的,我的朋友。”

  鬼物用充滿誘惑的柔和嗓音繼續說著,同時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阿強。

  他張開手,只見他指甲尖利的手掌中,是一枚臟兮兮的小銅錢。

  “拿走它,你就可以擁有令人恐懼的力量。但是,你得把你的命賣給我。在這個不公的人間,這是難得的公平交易,你……同意嗎?”

  阿強害怕的想要轉身就跑。

  可是心里另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接過這枚銅錢,去向他們報仇。

  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要拖著那些人一起死!

  “我……”

  就在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的時刻。

  窗外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我不同意。”

  “嗯?”

  鬼物皺眉看向窗外,周身猛然綻出一股寒意,讓阿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回過頭,就見一個相貌英俊得不像話的小道士站在窗外,穿著嶄新的青色道袍,一根竹簪隨意地簪著發髻,氣度說不出的瀟灑。

  阿強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如果我長這樣,或許阿珍就不會走了吧?

  但他很快推翻了這個想法。

  我如果長這樣,我還要她?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小道士沖他說了句:“不好意思,門沒開,我就從圍墻翻進來了。”

  “啊……哦。”阿強怔怔地點了點頭。

  藍袍鬼物瞇了瞇眼:“哪里來的小道士,還真是不知死活。”

  它正打算抬手結果這小道士的性命,腦中忽然閃過一絲電光。

  等等,道士?

  這個道士……會不會是……那個道士?

  它仔細看了看李楚,還有他背后的鐵劍。

  似乎平平無奇?

  但出于謹慎,它還是問道:“小道士,你可曾去過柳家鬼樓?”

  “去過幾次,怎麼,你和里面的鬼物有關系?”李楚反問。

  如果這只鬼物想要和他聊天,他不介意和對方對聊聊,要是能弄清楚它的來歷和它炮制怨靈的目的就更好了。

  但是他的願望落空了。

  聽他說完“去過幾次”這句話,對面的鬼物面色大變!就像是忽然炸了毛的動物一樣,鬼軀一顫,而后轉身就跑!

  速度快得驚人,幾乎飛掠成一道藍光!

  為了不放走它,李楚只能趕緊拔劍,一劍斬出!

  藍袍鬼物已經在一瞬間就提起了幾輩子的力氣逃跑,可是感受到背后那恐怖的劍壓,它還是意識到了死亡的降臨。

  它只來得及全力向遠方傳出一道音信。

  “我撞道士了!啊——”
作者: 秋楓雪寒    時間: 2021-2-21 11:29 AM

wade0416 發表於 2021-2-21 11:27 AM
  月兒明,風兒輕。

  樹葉遮窗欞。

這本小說在武俠修真小說區-古典仙俠板塊已經有開 只是搬運工沒更新了
作者: wade0416    時間: 2021-2-21 11:34 AM

秋楓雪寒 發表於 2021-2-21 11:29 AM
這本小說在武俠修真小說區-古典仙俠板塊已經有開 只是搬運工沒更新了

OK,那請版主來把這貼刪掉吧,不再貼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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